夜色渐深，小院里的灯却还亮着。
顾晚意洗完澡，穿着柔软的棉布睡衣，坐在书桌前，就着温暖的台灯灯光，仔细研究着今天从“汲古斋”买回来的几本古籍影印本，并非画论，而是《营造法式》的残卷和几本关于古代园林布局、榫卯结构的笔记。
泛黄的纸张上，精细的工笔绘图和密密麻麻的注解，勾勒出中国古代建筑的智慧与美感。
陆烬收拾完厨房，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安神助眠的茉莉花茶走进来，轻轻放在她手边。
“别看得太晚，明天还要去学校报到。”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顾晚意从复杂的榫卯结构图中抬起头，接过温热的茶杯，双手捧着，氤氲的热气熏得她脸颊微红，眼神却因为接触到这些精深的知识而充满专注与兴奋。
“阿烬，你看这个‘斗拱’的分解图，”她指着书上一处复杂的结构，试图与他分享这份发现带来的喜悦，“以前只是在书上见过名词，今天看到这详细的分解，才真正体会到它的精妙，简直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还有这园林布局的‘借景’手法……”
陆烬在她身旁坐下，虽然他对于建筑结构、园林设计并不精通，但他喜欢看她此刻神采飞扬、沉浸在热爱领域里的样子。他认真地听着她有些艰涩的专业描述，目光始终落在她因热情而发光的脸上。
“齐老先生人真好，店里竟然有这么多珍贵的建筑类古籍。”顾晚意抿了一口花茶，语气带着感激，“没想到能遇到这样的前辈，还愿意指点我。”
“是你对建筑的敏锐和真诚打动了他。”陆烬抬手，将她一缕滑落到颊边的湿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亲昵，“你的天赋和努力，值得被看到。”
他的肯定让顾晚意心里甜丝丝的。她放下茶杯，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陆烬，神情变得有些柔软和依赖：“阿烬，其实……刚开始说要来北平时，我心里很没底。那么大的城市，国内顶尖的建筑系，我怕自己跟不上，怕自己设计的方案不够好，怕辜负了你的支持……”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他袒露内心对于学业压力的怯懦。
陆烬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像磐石，像港湾。
“怕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我记得有人说过，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在我听来，你笔下的线条，你构想的空间，就是最美的乐章。北平工大（假设是北平工业大学建筑系）不过是给你更广阔的舞台。至于其他的，”他微微用力，将她拉近，额头轻轻抵着她的，“一切有我。你只需要尽情去画你的蓝图，建你的梦。”
他的比喻如此贴切又充满鼓励，他无条件的信任像暖流，瞬间冲散了顾晚意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她动情地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她的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重新燃起的斗志。
陆烬低笑，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未来的大建筑师，该休息了，养足精神才能画好第一张图纸。”
第二天，天空湛蓝，秋高气爽。顾晚意换上了一身整洁利落的衬衫长裤，将长发束成马尾，显得干练又充满朝气。陆烬亲自送她去北平工业大学报到。
工大校园与美院的艺术氛围不同，充满了理性、严谨和工业气息。高大的教学楼，梧桐树掩映的林荫道，抱着图纸、拿着测量尺匆匆而过的学子，一切都让顾晚意感到新奇与激动。
报到流程很顺利。建筑系的新生接待处，几位高年级的师兄师姐热情地为他们办理手续，分发课程表和宿舍钥匙。
看到顾晚意气质温婉却又带着一股韧劲，身边还跟着陆烬这样气度不凡的“家属”，几位师兄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陆烬全程陪同，帮她拿着领到的厚重教材和新买的绘图工具，沉稳的气质与校园环境奇异地融合。他偶尔会低声与顾晚意交流几句，指出校园里某些建筑的构造特点，显示出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广博的见识，让顾晚意暗自佩服。
办理完所有手续，两人在建筑系那栋颇有苏式风格的主楼前合影留念。阳光透过梧桐枝叶洒下光斑，顾晚意抱着崭新的教材，依偎在陆烬身边，笑容灿烂，眼中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感觉怎么样？”离开校园时，陆烬问。
“感觉……充满了力量！”顾晚意深吸一口校园的空气，“好像已经能闻到墨线、模型材料和……梦想的味道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陆烬揉揉她的头发：“那就好。”
为了庆祝顾晚意正式成为大学生，陆烬带她去吃了她喜欢的涮羊肉。不过这次，他们去的是一家味道正宗、氛围轻松的老字号，没有之前的波折，只有纯粹的美食和甜蜜。
饭桌上，顾晚意翻看着厚厚的课程表，叽叽喳喳地说着对每门课程的期待：“……建筑设计初步、建筑制图、建筑力学、中外建筑史……阿烬，好多课啊！还有素描和水彩课，看来基本功不能丢……”
陆烬耐心听着，不时给她碗里添上涮好的肉和菜，眼神始终带着纵容和鼓励。
“对了，阿烬，”顾晚意忽然想到什么，“齐老先生给的名片我收好了。他说他在建筑史学界也有些朋友，说不定以后做古建测绘或者研究的时候，能请教他。”
“嗯，多向前辈学习是好事。”陆烬点头，“不过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循序渐进。”
“我知道。”顾晚意甜甜一笑，“有你这个坚实的‘地基’在，我盖什么‘大楼’都不怕！”
夜幕降临，两人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北平的秋夜，凉意渐深，但顾晚意的心却火热而充实。开学报到顺利完成，新的画卷已然展开。
她知道，前方的学习之路不会轻松，绘图、模型、熬夜赶稿可能都是家常便饭。
但她毫不畏惧，因为她有热爱的事业，有明确的目標，更有身边这个无论何时都会为她托底、为她骄傲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