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澜抿了抿唇，语气冷静道：“如今不过是目标换成了皇上，本质上并无不同。在这深宫里，想要活下去，活得好一点，本就少不了依附和算计，奴婢早已明白。”
“既然横竖都要走这一步，能为公公办事，换取祖母安稳和自身前程，对奴婢而言，反而是更明确的选择。”
谢忱听着她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看着她眼中那片沉寂的了然，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欣赏的弧度。
他就喜欢宁安澜这份清醒和识时务。
“很好。”他颔首，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玩味和试探，“不过，你若真成了皇上的妃嫔，可就与你那位好姐姐宁才人成了真正的竞争对手。”
“姐妹相争，争宠夺利，甚至你死我活……这些，你可承受得住？下得去手？”
宁安澜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公公说笑了。奴婢最在意的，从来只有祖母的安危。至于姐姐……”
她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又迅速被冰冷覆盖：“从前或许在意过，可自入宫后，诸多事情早已表明，她心中只有她自己的前程和恩宠。”
“奴婢若还一味奢望姐妹情深，不过是自欺欺人，迟早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奴婢……不能不改变。”
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决绝的意味：“在这宫里，活下去，保护好想保护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顾不得了。”
如果宁玉兰没有重生，她也许还会有奢望，他们姐妹能一同在这深宫活下去。
可惜……
谢忱见宁安澜展现出足够的决心和清醒，心情似乎不错了几分。
他挥挥手，语气难得地带上一丝算是“宽和”的意味：“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安心当你的差。接近皇上之事，急不得，本座会伺机安排，寻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奴婢明白。一切但凭公公安排。”宁安澜恭顺应下，起身准备告辞。
然而，她脚步迟疑了一下，转过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恳求，声音也放软了许多：“公公……奴婢斗胆，还想再问一句……不知……不知奴婢祖母的病，可有好转？”
“奴婢实在……日夜挂心，难以安宁。”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忱的神色，生怕这得寸进尺的询问会惹恼他。
谢忱闻言，挑了挑眉，倒并未动怒。
他略一沉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朝门外扬声唤道：“来人。”
一名小太监应声悄无声息地快步进来，垂首待命。
“宁老夫人那边，近日情况如何？”谢忱直接问道。
那小太监显然对各项事务了如指掌，立刻流畅回道：“回主子的话。宁老夫人风寒已愈，身子大好了。”
“咱们的人暗中盯着，太后派去‘照顾’的人近日也松懈了些，并未再为难老夫人。”
宁安澜听到这话，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眼中瞬间涌上感激和释然的光芒，连忙对着谢忱深深一福：“谢公公！多谢公公告知！”
谢忱瞥了她一眼，对小太监挥挥手。
小太监立刻无声退下。
“现在可安心了？”谢忱语气听不出情绪，“好好替本座办事。日后若有机会，本座或可考虑，让你出宫亲自去看看她。”
这无疑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承诺！
虽然不知何时能实现，但至少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盼头！
而不像太后，只会拿祖母威胁她。
宁安澜心中激动，再次深深行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和无比的郑重：“是！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这一次，她的谢意显得真诚了许多。
“去吧。”谢忱不再多言，重新拿起了案上的文书。
宁安澜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躬身退出房间。
回到慈宁宫住处，因祖母病情好转的消息和谢忱那句模糊的承诺，心中难得地雀跃了几分。
尽管前路依旧艰险，但至少眼下，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略微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早早歇下，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她便精神抖擞地前往掌仪司，继续跟着沈望秋学习典仪女官的各项职责。
沈望秋教学严格，但宁安澜学得认真，一上午倒也相安无事，获益良多。
下值后，她正沿着宫道往回走，心里盘算着下午该如何利用新得的腰牌行些“方便”之事，忽地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抬头一看，竟是宁玉兰身边的大宫女青黛。
青黛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宁典仪，我们才人请您过去一趟。”
宁安澜心中微微一沉，果然来了。
她升任典仪女官的消息，定然早已传到了宁玉兰耳中。
以宁玉兰的性子和对慈宁宫的关注，不可能不过问。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恭敬：“原来是青黛姐姐。才人召见，奴婢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姐姐前面带路。”
“宁典仪如今身份不同，这声‘姐姐’奴婢可当不起。”
青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转身在前引路。
宁安澜跟在她身后，心中冷笑。
这声“姐姐”不过是场面话，青黛这话里话外的，分明是带着刺儿，看来宁玉兰对此事确实颇为在意。
她快速思索着宁玉兰叫她去的目的，无非是质疑她如何突然升职，太后有何意图、是否会威胁到她的地位等等。
姐妹情深早已是过去式，如今每一次见面，都是一场暗藏机锋的较量。
很快，玉兰宫就在眼前。
很快，便到了玉兰宫。
青黛径直将宁安澜引至内殿。
一踏入殿门，一股混合着浓郁花香和氤氲水汽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只见内殿一侧的屏风后，硕大的浴桶尚未完全收拾妥当，几名小宫女正低头忙碌着。
而宁玉兰则慵懒地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轻薄的绯色纱衣，衣带随意系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她显然刚出浴不久，一头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