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恩典。”宁安澜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后背却已惊出一层冷汗。
她知道，安贵妃并未完全相信。
但这次的试探过去了，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安贵妃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那双美目依旧停留在宁安澜身上，带着审视的余温。
她又看似随意地问了几句，诸如谢忱通常吩咐她做些什么花草活儿，多久去一次，可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之类。
宁安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愈发显得惶恐又老实，回答得滴水不漏。
只说是些修剪盆栽、更换案头清供的小事，时间不定全看谢公公吩咐，去了也只是在指定的屋外小院或廊下等候指示。
从未敢抬头乱看，更别提见什么人了。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完全被动、胆小如鼠、唯恐惹祸上身的形象，将所有异常都归结于谢忱难以捉摸的“心血来潮”。
安贵妃听着，脸上的神情似信非信。
她自然不信谢忱真有这等闲情逸致，但看宁安澜这副吓得快要缩起来的样子，又确实不像是有胆量、有资本能攀上谢忱那棵大树的人。
或许……真的只是个巧合？
或是谢忱故意弄出些无关紧要的动静，混淆视听？
后者更有可能。
半晌，她似乎终于失去了兴趣，慵懒地挥了挥手：“本宫知道了。你倒是规矩。回去吧，好好当你的差。”
宁安澜如蒙大赦，连忙屈膝：“是，奴婢告退。”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才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殿门口，安贵妃那娇慵的声音又轻飘飘地传来，带着几分施恩般的意味：“若是在慈宁宫待腻了，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安和宫这边，倒也不是不能多一个伶俐人。”
宁安澜脚步一顿，心猛地提起，这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
她立刻转身，再次深深福礼，语气感激又惶恐：“奴婢谢娘娘厚爱！奴婢愚钝，能在慈宁宫当差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有他求。”
这话既拒绝了，又捧了太后和安贵妃，让人挑不出错。
安贵妃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未强求，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看她。
宁安澜这才真正退出安和宫正殿。
直到走出那奢华逼人的宫门，来到外面的宫道上，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她才感觉那几乎要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后背一层细密的冷汗早已浸湿了里衣，风一吹，凉飕飕的。
她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加快脚步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心却跳得飞快。
安贵妃的试探和拉拢，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然身处漩涡边缘。
稍有不慎，便会被这些庞然大物般的势力碾得粉身碎骨。
宁安澜刚回到慈宁宫宫女住处那方狭小的空间，连口冷水都没来得及喝，气儿也没能喘匀，门外便又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安澜姑娘在吗？玉才人传你过去问话。”
宁安澜的心猛地一沉，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又是传唤！
安贵妃那边的惊魂未定，她这位“好姐姐”便紧跟着来了消息。
这后宫之中，果然没有秘密可言。
不，她的好姐姐也不一定会因为这件事。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胃里因饥饿和紧张隐隐作痛。
但位份压死人，宁玉兰现在不仅仅是个才人，还得宠。
自己不过区区一个宫女，根本无法拒绝。
“在的，这就来。”她扬声应道。
她快速对镜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襟，才推门出去，跟着那小太监往宁玉兰所住的玉兰宫走去。
玉兰宫位置略偏，陈设虽不及安和宫奢华，但也比普通宫嫔住处精致不少。
何况最近皇上没少往这边送赏赐，内里的摆设也足够华丽。
宁安澜垂首走进殿内，只见宁玉兰正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把琵琶，见她进来，才缓缓放下。
“妹妹来了。”宁玉兰脸上带着惯常的、看似温柔亲昵的笑意，眼神却在她身上细细打量着，“听说方才安贵妃召你去了安和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果然是为了这个。
没想到宁玉兰才刚刚当上才人，消息就得知的这么快，看来恐怕收了不少的眼线，日后她需要更加小心。
宁安澜心中冷笑，面上露出不解，行礼后道，“回才人的话，奴婢也不知贵妃娘娘为何突然传唤。”
“只是问了些慈宁宫的寻常琐事，又问了问奴婢是否常去诏狱那边。”
哪怕在宁玉兰面前，她也绝不会表现出特殊。
她半真半假地回话，重点突出了安贵妃对谢忱动向的关切。
宁玉兰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展颜笑道：“哦？安贵妃竟关心起谢公公的事了？那你是怎么回的话？”
她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姐妹间的闲谈，但那紧盯不放的目光却泄露了她的在意。
宁安澜依旧低着头，将应对安贵妃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奴婢自然实话实说，只是奉谢公公之命做些花草杂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知道。贵妃娘娘问了几句，便让奴婢回来了。”
她试图降低宁玉兰的戒心和利用欲。
宁玉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帕子，若有所思。
安贵妃突然对谢忱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感兴趣，这本身就不寻常。
难道谢忱真的对这个丫头有所不同？
还是安贵妃想从这丫头身上挖出点什么？
不管怎样，宁玉兰现在看见她就不顺眼。
她看着看似毫无威胁的宁安澜，心思百转。
无论哪种可能，她这个妹妹上一世，在那么变态的皇上身边，能爬到贵妃的位置，她就不敢小觑。
“原来如此。”宁玉兰脸上重新堆起温柔的笑意，“安贵妃性子骄纵，她问话，你谨慎些是对的。”
又状似关切地问：“可用过饭了？若是没用，就在我这儿用些点心吧？”
宁安澜胃里正饿得发慌，却深知这顿点心绝不会那么好吃，连忙推辞：“谢才人恩典，奴婢不敢打扰才人清净，这就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