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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重重疑虑,勉强笑了笑:“是奴婢多嘴了。既然如此,还请丹朱姐姐前面带路。”
去是一定要去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倒要看看,这位安贵妃,突然找上她,究竟意欲何为。
去安和宫的路不算近,宁安澜跟在丹朱身后,几次试图旁敲侧击,都被丹朱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口风紧得惊人。
这更让宁安澜确定,此行绝非简单的“说说话”而已。
她暗自提高了警惕。
不过多久,宁安澜随着丹朱踏入安和宫的地界,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与慈宁宫的庄重威严肃穆不同,此处处处透着一种极致的奢华与靡丽。
汉白玉雕栏,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殿前庭院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许多甚至是宁安澜叫不出名字的珍稀品种。
廊下侍立的宫人皆衣着光鲜,低眉顺眼,行动间悄无声息,规矩极好,却也透着一股压抑的精致。
丹朱引着她穿过正殿,并未停留,径直走向后方更为幽静华丽的寝殿。
越是深入,一股甜腻的熏香混合着名贵花卉的香气便越发浓郁。
步入寝殿,脚下是触感绵软的波斯地毯,殿内多宝阁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珍宝古玩,珊瑚、玉石、金器在透过鲛绡纱窗的柔和光线下闪烁着温润又夺目的光泽。
轻纱帷幔层层叠叠,随风轻动,如梦似幻。
宁安澜立刻深深低下头,目光只敢落在自己鞋尖前一小片华丽的地毯纹样上,心脏却因这扑面而来的盛宠威势而微微收紧。
“娘娘,宁姑娘到了。”丹朱轻声禀报。
“嗯。”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自前方软榻上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宁安澜依礼跪拜下去:“奴婢宁安澜,叩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那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宁安澜依言缓缓抬头,目光依旧谨慎地垂着,不敢直视凤颜,但已然能看清榻上之人的大致模样。
只见安贵妃正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狐皮的贵妃榻上,身着一袭正红色的蹙金绣鸾凤穿牡丹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欺霜赛露。
她云鬓高耸,发间簪着一支赤金点翠展翅凤凰步摇,并斜插数支镶嵌着红宝石的华丽簪钗,流光溢彩,贵不可言。
她的容貌极美,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咄咄逼人的美艳,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无限风情与骄矜。
鼻梁高挺,唇瓣丰润,涂着最鲜艳的口脂,如同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牡丹,国色天香,却也带着尖刺。
此刻她唇角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用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美目,上下打量着宁安澜,目光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就是如今后宫风头最盛、家世最显赫的安贵妃。
皇上唯有两位贵妃,两位贵妃都家世不俗,但安贵妃更胜一筹。
与她相比,即便是同样貌美的宁玉兰,和其他妃嫔,也显得青涩稚嫩,少了这份浸淫权势已久蕴养出的逼人艳光与雍容气度。
宁安澜只觉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头皮微微发麻,连忙又低下头去:“不知贵妃娘娘召见奴婢,有何吩咐?”
安贵妃并未立刻让宁安澜起身,任由她跪在柔软却令人不安的地毯上。
她闲闲地拨弄着腕上一串莹润的珍珠手钏,声音依旧娇懒,仿佛只是随口闲谈:
“在慈宁宫当差,辛苦吗?太后娘娘近日凤体可还安康?本宫也有些时日未去给太后请安了。”
她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宁安澜的头顶。
宁安澜屏息凝神,谨慎作答:“回娘娘的话,奴婢不辛苦,能伺候太后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太后娘娘凤体康健,昨日还念叨说御花园的牡丹开得好,想来心情是极佳的。”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全是些表面文章,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安贵妃似乎满意于她的恭顺,轻笑一声,终于切入正题,语气却陡然变得意味深长:“本宫还听说……你近日,常往诏狱那边走动?”
宁安澜心头一凛,来了。
她依旧低着头,声音平稳无波,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娘娘明鉴,奴婢并非有意擅离职守。”
“是谢公公偶尔有些花草上的琐事吩咐奴婢去做,奴婢不敢不从。”
她将一切推给谢忱的“吩咐”,合情合理。
“哦?”安贵妃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冷意,“这倒稀奇了。谢公公那般人物,竟也有使唤小宫女打理花草的闲情逸致?”
她微微前倾身子,那股馥郁的香气混合着压迫感袭来:“本宫可是听说,谢公公向来不喜女子近身,往日里送去他那儿的美人儿,哪个不是被毫不留情地打发了出来,甚至……”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没什么好下场。”
宁安澜瞬间听明白了安贵妃的弦外之音,这位贵妃娘娘是在怀疑她与谢忱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或者,怀疑她是谢忱布下的什么棋子,甚至反过来,怀疑她是不是用什么特殊手段攀附上了谢忱。
她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为了这个。
安贵妃与谢忱势同水火,谢忱是她心头大患,任何与谢忱有关的异常动向,都会引起她高度的警惕和探究欲。
宁安澜立刻伏低身子,语气带着惊慌失措的哽咽:“娘娘明鉴!奴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谢公公威严深重,奴婢每次前去都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万不敢有丝毫逾越!求娘娘明察!”
她这番表现,完全是一个胆小怕事、唯恐被牵连的小宫女模样。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对谢忱的恐惧,这反而更符合常理。
安贵妃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宁安澜细微的、似乎因害怕而压抑的抽气声。
良久,安贵妃才缓缓靠回软榻,语气听不出喜怒:“罢了,瞧把你吓的。本宫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