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才该死！”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抖得不成调，“奴才确实还听见、听见祁贵人说……说要给陛下引荐什么道士……”
谢忱起身，缓步走到小喜子跟前，蟒纹官靴踩住对方发抖的手指。
“方才怎么不说？”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小喜子瞬间汗如雨下。
“奴才……”小喜子疼得直抽气，却不敢挪动分毫，“奴才怕连累那位姑娘……”
“怕什么？”谢忱脚下微微用力，听见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小喜子崩溃哭出声：“祁贵人当时说、说道士炼的丹能延年益寿……”
“但奴才隐约听见赵侍卫笑着说丹药有毒，身体会日渐虚弱，奴才怕牵连姑娘啊！她是奴才的救命恩人。”
屋内骤然寂静。
谢忱松开脚，转身时袍角扫过小喜子涕泪横流的脸。
他站在窗前，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像一把出鞘的剑。
忽然想起今日早朝时，皇上确实提起祁贵人推荐了个龙虎山的道士。
当时那道士说什么来着？
“按时服用丹药，可得长生”。
小喜子蜷缩在地上，看着谢忱的影子慢慢笼罩过来。
下一秒，谢忱阴冷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日后你就是咱家的人，若是起了背叛的心思……”
小喜子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奴才这条命是谢公给的！若敢有二心，就叫奴才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起来。”他转身走向多宝格，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把这个涂在脸上。”
小喜子颤抖着接过瓷瓶，掀开盖子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他不敢多问，咬牙将药膏抹在脸上。
不过片刻，脸颊便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溃烂。
他强忍着不出声，汗珠顺着额头不断滑落。
“明日会有人送你去浣衣局。”谢忱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你是被热水烫伤了脸的李嬷嬷远亲，天生哑巴。”
“是。”
宁安澜刚踏进慈宁宫偏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安澜。”
她心头猛地一跳，转身看过去，桃枝提着灯笼快步走来，橘黄的烛光映照出她额角的细汗。
“你这是……”桃枝的目光落在宁安澜湿透的裙角上，瞳孔骤然紧缩。
宁安澜苦笑着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本想去御花园帮你折几枝桂花，谁知……”
她故意打了个喷嚏，“不小心踩滑落水，就赶紧回来了。”
桃枝眉头紧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屋里拽：“快换衣裳！禁军马上要查过来了！”
“禁军？他们怎么会来慈宁宫？要查什么？”宁安澜惊讶想，心里却咯噔一下。
看来沈晖果然出事，谢忱给她的要不是一般好用。
她任由桃枝将她推进屋内，从衣柜里找衣裳。
桃枝反手关上门，声音压得极低：“前头出大事了！沈家公子在宴席上突然吐血昏厥，太医说是中毒。”
宁安澜解衣带的手微微一顿。
“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各宫。”桃枝递来帕子时，忽然凑近她耳边，“你方才……真的只是去御花园？”
宁安澜快速换好衣裳，系好最后一根衣带，抬眸对上桃枝探究的目光，轻声道：“不然呢？”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侍卫统领冷硬的声音，“所有宫女即刻到院中集合，查验右手！”
右手？！
宁安澜瞳孔震颤，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的右手食指侧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难道被沈晖看到了？
宁安澜指尖微颤，借着整理衣袖的功夫，迅速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
她借着人群的遮掩，狠心在食指那颗黑痣上重重一刺——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鲜血顿时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
"下一个！"侍卫的呵斥声近在咫尺。
宁安澜将受伤的手指藏在袖中，余光瞥见前面两个宫女正被粗暴地拽出队列。
其中一个手腕上确实有颗红痣，此刻正哭喊着被拖走：“大人明鉴啊！奴婢这是胎记，不是黑痣啊！”
“闭嘴！”侍卫一巴掌甩过去，“带走！”
宁安澜心跳如鼓，不动声色地将血抹在袖里。
当侍卫走到跟前时，她主动伸出右手，只见食指侧面一片血肉模糊，根本辨不出原本的痣。
“这伤怎么回事？”侍卫狐疑地盯着她。
“回大人……”宁安澜声音轻颤，“奴婢之前在御花园被花刺所伤，还未来得及处理……”
侍卫厉喝，“什么花？”
“月季……”
“胡说，御花园的月季早就谢了！”侍卫正要吩咐将她拖下去。
宁安澜脸色微变，正欲再辩，忽听身后传来桃枝的声音：“大人明鉴，安澜妹妹是替奴婢摘桂花才受的伤。”
她快步上前，亮出自己同样带伤的手指，“您看，奴婢也被那该死的桂枝划伤了。”
侍卫狐疑地打量着两人，正要发难，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谢忱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月光将他半边脸映得森冷。
“怎么回事？”他声音不紧不慢，却让那侍卫瞬间变了脸色。
“回、回掌印……”侍卫慌忙行礼，“这宫女手上的伤可疑……”
谢忱缓步走近，蟒纹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忽然伸手捏住宁安澜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本座记得你。”他指尖冰凉，语气却带着几分玩味。
宁安澜睫毛轻颤，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谢忱眯眼一笑，松开手转向侍卫：“沈公子中的是‘醉朦胧’，若是伤口接触会染上青色痕迹。”
他意味深长地扫过宁安澜血迹斑斑的手指，“这伤……颜色不对。”
侍卫顿时噤若寒蝉。
谢忱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侍卫统领匆匆跑来，在谢忱耳边低语几句。
“哦？”谢忱眉梢微挑，目光扫过院中众人，“皇上在乾清宫发了好大的火，连砸了三套茶具。”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你们还要继续在这磨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