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雨势渐小。
乌云低压的同时，雾气也起了。
赵剑承抖了抖湿漉漉的衣裳，说：“陈全咬死了你，不牺牲樊陵川，你的罪名就坐实了。”
“铺往高处的路，是要人命的，掌权者不需义气，只需狠心。
但人生来就带的脾性，没办法更改，所以你，才是不适合坐高位的人。
再者，这世间，出了你一个女掌印，已是倒反天罡。
再没有出一位女君的特例了。
沈大人，我可以既往不咎，让你一直都做你的沈大人。”
这是赵剑承第一次这样称呼沈之遥。
他打从心底里盼望，这也能是最后一次。
沈之遥侧眸看他，说：“为时过早，你别急着留遗愿。”
“你简直油盐不进。”赵剑承的耐心，也终是耗尽了。
另一场博弈，也在登场。
钱晟代表大理寺，来到凤和殿。
“臣叩见太后娘娘。”钱晟跪在廊下，拱着双手道。
“钱大人不在勤政殿等候皇上吩咐，来找哀家做什么？”殿门开着，邵君朝的声音传出来。
“臣奉命与刑部一起查大皇子遇害一案，捉拿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时，发现少了一位。”钱晟道。
“陵川是哀家的人，是哀家把他交给皇后，让皇后帮忙调教的。”邵君朝声音透着淡定。
这话是在表明，樊陵川是凤和殿的人，不是昭阳殿的，别人动不得。
“太后娘娘，案发时，有人看到樊陵川去了昭阳殿。”
“而且，他与陈全交好，陈全原先是伺候贵妃娘娘的。
后来才调到了昭阳殿，在昭阳殿的这段日子，他跟樊陵川同吃同住。
所以，樊陵川难逃嫌疑，臣等……”
钱晟话未说完，邵君朝已至他面前。
托着她一只手的，正是樊陵川。
她说：“成王遇害，皇上也……”
“你们不把心思放在捉拿真凶上，反而揪住哀家不放。
不若，哀家跟着钱大人去刑部大牢受审吧。”
钱晟额头贴地的间隙，心中已经思量好了。
皇上唯一的子嗣没了。
皇上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勤政殿出来。
成王只有永宜郡主一个女儿，她嫁给了赵安洲……
如今能主事的，就只有太后了。
若是太后也牵扯进了案子里，那要是真的到了另立新皇的地步，都找不到一个堂堂正正主持大局的人。
钱晟道：“微臣惶恐。”
“微臣不知成王殿下也……太后娘娘，微臣这就去查，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邵君朝道：“凶手当场便抓住了，正是沈之遥的胞妹。
人就关在东厂，去查吧。”
钱晟自知独自一人这案子办不下来，离开时特意拉上了邵选康一起。
这成王遇害的也太及时了，他们半点消息都没听到。
如若不然，这次肯定是能带走樊陵川的。
凤和殿的殿门再没关上。
邵君朝站在雨幕前，问着樊陵川：“皇上当真就没再留下其他的子嗣吗？”
樊陵川道：“娘娘，没有。”
“穆贵妃和燕旭那次，皇上是如何度过的？”邵君朝追问。
樊陵川神色如常的回着：“是皇后娘娘。”
樊陵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邵君朝也松了一口气，“幸好。”
司礼监通往沈府的密道里。
王武提着灯引路，“慢些，当心脚下，仔细着你的肚子。”
宫女神色慌张，双手护着还没显怀的肚子，“是。”
“公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诏狱。”王武回着。
“启大人已经在诏狱里等着咱们了，你先扮作犯人待在诏狱。
过几日，会有人接你出去，你且放心，咱们都会好吃好喝供着你的。”
这宫女说了声“谢谢公公。”便埋头认真赶路了。
她本就是樊陵川给杨附精挑细选的人。
樊陵川做事仔细，宫女的名字并不在伺候昭阳殿的名册上。
樊陵川早想到了宫里有通往外面的密道，便早早的把宫女交给了王武。
王武本来还犹疑，但成王遇刺的消息传来时，他马不停蹄就把宫女送出来了。
……
钱晟与邵选康领着刑部的人，涌进了东厂要人。
柳世云在司直礼房前，拦下他们：“来东厂拿人，大人可有皇上手谕？”
“事涉皇亲贵胄，本就该三司会审，没有把人压在东厂不放的道理。”钱晟据理力争。
“人是东厂抓到的，且东厂有优先审理权，便是钱大人想要人，也得等东厂审理完之后。”柳世云道。
钱晟往前逼一步，“东厂不放人，是因为凶手正是沈厂公的妹妹吗？
你应该知道，东厂这时候得避嫌。”
柳世云冷哼一声，“钱大人慎言，二小姐顶多算是有嫌疑，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成凶手了？
钱大人如此独断专行，叫我怎么放心把人交给你？到时候严刑逼供，二小姐不是凶手也成凶手了。”
钱晟不再跟柳世云浪费口舌，厉声命令着刑部的人强行进牢房把人带走。
柳世云大喝一声：“谁敢？”
东厂的人，便纷纷将绣春刀拔拔出半寸。
邵选康哪边都不愿意得罪，挤在双方中间，两只手分别拦在柳世云和钱晟胸前。
“干什么嘛，这是干什么嘛。”
“大理寺也好，刑部东厂也罢，都是为了查案子抓凶手。
钱大人是没皇上手谕，东厂也确实该避嫌。
既然大家都不占理，那就再等等嘛。
等到宫里头传来了旨意，再看由谁负责审问。”
“反正如钱大人所说的，要是这沈二小姐真是凶手，现在人在东厂也跑不掉嘛。
要凶手另有其人，莺香楼也被成王府的人围了，现场的其他嫌犯也都被抓进了东厂。
横竖凶手跑不掉，咱们又何必非在这时候添乱呢？
你争我抢的，还不是要等皇上做决断，干什么嘛。”
邵选康愁眉苦脸。
钱晟看着他，瞪大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邵尚书，这是王爷皇子遇害的大案，你居然说再等等？”
柳世云倒是很赞同，反正他要做的正是拖延时间。
邵选康低垂着头，谁也不看，站在中间也不让开，“等等，再等等，万事莫着急。
你再着急，死了的也活不过来，活着的也死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