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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阮满目疼惜的看着榻上神志不清的杨附。
她坐下来,手凑近去擦他额头上豆大的汗滴。
指尖刚一触到,杨附便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的整只手掌,覆在了自己滚烫的脸上。
邵阮由着他拨弄自己的手,头也没抬的冲樊陵川道:“陵川,你代本宫将这尸首给太后送去。
软香散没有解药,本宫要在勤政殿陪着皇上。
有启辰陪你一起,太后不会为难你。”
“是。”樊陵川应着。
他拖着尸体出了殿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锦衣卫复又将殿门关上,启辰下令:“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进去。”
“遵命。”门口腰带绣春刀的锦衣卫,齐刷刷的出声道。
启辰自樊陵川手中接过了尸体,就那么一只手拎着让凤和殿去。
他们身后,跟着十几个提着水桶拿着刷子的太监,一路在清除地上的血迹。
启辰开口道:“是沈大人派我来的,她说你心里定然会不痛快。
叫我代她捎句话给你:‘别节哀,要记仇,仇怨终有报。
来日会有机会,叫你亲手了结这一场恩恩怨怨。’”
樊陵川跟在启辰身旁,小碎步的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恩怨吗?
真要细算恩怨,那他也是该死之人。
今日不让邵思雅开口说最后一句话,就是怕她捅破自己做的事儿。
这场恩怨里,他并非无辜之人,又何谈报仇雪恨?
樊陵川脚踩住了自己的袍子,整个人面朝着地倒了下去。
启辰回头来看时,就见他脸色煞白,身子也在发抖。
“你没事儿吧?”启辰要来搀扶他。
他趴着摆了摆手,“我……我第一次杀人。”
“我有点儿使不上力气来,你替我跑这一趟吧,我要缓会儿。”
启辰没犹疑,独自前往凤和殿。
尸体扔在凤和殿阶上时,邵君朝不敢置信。
“谁给你的胆子,敢杀哀家的妹妹?”邵君朝杀了启辰的心都有。
启辰仍是对她恭敬行礼,开口回着:“罪妇邵思雅,在勤政殿公然谋害皇上。
她给皇上下毒,臣奉皇后娘娘之命,将其就地正法。”
“启辰。”邵君朝厉呵。
启辰仰头,“臣在。”
她抬起手,鲜红的蔻丹和地上刺目的红比起来,黯然失色。
她有千万句要骂启辰的话,却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亲自教养长大、亲自接入宫中培养成皇后的邵阮,此刻要联合外人,夺走她来之不易的大权。
邵君朝抬眸,只能看见手指上的红蔻丹。
她想不通邵阮为何要帮着外人,同她这个胜似母亲的亲姑母作对?
“滚。”邵君朝垂下手,“给哀家滚出去。”
启辰拱手道:“太后娘娘节哀,臣告退。”
启辰挺拔的身姿,转身离去。
邵君朝再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进了屋子。
她打翻了凤印,坐在妆台前,负气的抠着指甲上的红。
只有阿月儿知道她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并且能感同身受。
阿月儿跪在地上,捧过邵君朝的双手,替她清除那些红。
“皇后到底还念着和您的亲缘,这便足够了娘娘。”阿月儿劝说着。
“娘娘聪明一世,万不要在这紧要关头糊涂,既然皇后想掌管后宫,娘娘何不遂了她的愿?
您吃了几十年的苦,为的不是在后宫管几个妃子太监,为的是太和殿上的那把椅子。”
“奴婢陪着娘娘见过了多少人风光?可短暂的风光算不得什么。
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这不是娘娘教奴婢的吗?怎么您自己倒忘记了?”
阿月儿将蔻丹清理干净。
邵君朝的手指纤细又长,阿月儿把凤印重新装进盒子里,交到了她手上。
“娘娘,软香散不是毒,却胜似毒,永州不是说,连沈大人都制不出软香散的解药吗?
经历两次,就皇上那飘摇欲坠的龙体,只怕离倒下也是咫尺之遥了。”
邵君朝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将阿月儿从地上拉起来,“只有你最懂哀家的心,也跟哀家最亲。”
阿月儿道:“是娘娘救了奴婢的命,如若不然,奴婢就是穆绵山下的狗食。”
……
樊敬一案,沈之遥没有追查。
她派了人,暗中保护酒肆老板一家老小。
可那老板的妻子,却成日里到处申冤。
不知经谁指点,她找来了东厂,跪在门口,大声哭喊着冤枉。
司直礼房里,沈之遥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人,我去把她赶走吧。”丁无用请示着。
“今日赶走了,明日她还会再来,东厂与她翻脸动手了。
来日他们的命,就要都算在我头上了,把人请进来吧。”沈之遥道。
丁无用称了声“是。”
转身去请人时,他还专门连腰间的绣春刀都卸下了。
“我们大人有请。”他冲妇人道。
妇人抬头看他一眼,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只嚷着:“我夫君是冤枉的,沈大人为何要严刑逼供,害死我夫君?”
“拿人的是刑部,审理案子的是大理寺和刑部,你怎能算在我们大人头上?”丁无用觉得这妇人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都是沈大人说了算。”妇人说完,又继续磕头。
丁无用有些生气,“你胡言乱语什么?”
妇人不理他了,把额头磕的砰砰响,眼见着鲜血流了出来。
她越喊越来劲,最后居然转身朝着路人磕头,求大家帮帮她。
“你这妇人,好赖话听不懂是不是?”丁无用几乎忍不住要动手。
就在此时,沈之遥出现。
刚要聚众的百姓,见状纷纷散开了。
妇人见她终于出现了,不由分说的匍匐过去,双臂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腿,好似怕她再跑掉。
“沈大人,我与夫君在莺香大街开酒肆二十年,从未跟人红过脸。
不知哪里得罪了沈大人,还请沈大人让草民死个明白。”
沈之遥一动不动,垂眸看她,“你若还想一家老小活命,就离开京城,去到平同生活。”
“大人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妇人问。
沈之遥负手而立,“我言尽于此,你要是想死,那就继续在这里闹吧。”
“不过我奉劝你一声,你要是想死的明明白白,最好是真能跪着求一群观众,日夜在东厂门前陪着你。
否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妇人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她掉着眼泪缓缓松了手,“为什么?为什么偏是我家遭难?”
为什么?
因为在权贵眼中,他们的命卑贱如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