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附的旨意，当晚就由锦衣卫传去了昭和城。
燕旭犹疑再三，还是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只是他再快，也没赶上翌日一早的早朝。
沈之遥回京了，大家都知道，她会力保燕旭。
太和殿上，以赵剑承为首的臣子，纷纷向她发难。
做了许久缩头乌龟的左德，此时最为积极。
他说：“西厂曾经就气焰嚣张，弄的国不将国。
那燕旭更是投机取巧、仗势欺人之辈。
如今他与沈大人沾亲带故，得沈大人力荐，沐浴皇恩。
不知忠君报国，反而勾引后妃，此欺辱君父、秽乱后宫之徒，决不能留。”
左德说罢，偷瞄沈之遥一眼。
见她无甚反应，心中不禁‘咚咚’两下。
他有个哑病女儿，被杨仪接去了国公府。
他身患绝症的儿子、被他几番折磨不成人样的妻子，都被杨仪送去了清固。
他若是不按照杨仪说的做，一双儿女就得死。
自己苛待妻子的事儿，也会捅到赵剑承面前。
届时，他会死的很难看。
左家的荣耀，也会被丑闻覆盖。
他给赵剑承做了三十多年的狗，才好不容易换来的荣华富贵，不能就这么没了。
御史们对杨附轻拿轻放的态度本就不满，此时更是激烈发言。
“皇上，若是后妃勾结内臣这样的龌龊事儿都不严惩，皇威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不杀燕旭和穆贵妃，就是在昭告天下，内臣太监、后妃宫女可以随意乱来。
那皇上的后宫，还是皇上的吗？”
一句内臣，他们把燕旭的生死就轻飘飘的推到了杨附手中。
要燕旭死，却不惊起朝堂震动。
沐辉远在辽城，朝堂上无人帮沈之遥说话，他们料定此事能压沈之遥一头。
“穆贵妃该杖毙，燕旭该剥皮实草。”
“皇上，不能犹豫啊，该即刻下旨、立即执行。”
“皇上迟迟不下决定，是因为沈大人回来了吗？”
“可即便沈大人在，也包庇不了他们，皇上，臣等请皇上下旨。”
御史们齐刷刷的跪下，这哪里是进言？分明就是威胁。
柳怀延等一众人，也不敢轻易言语。
这闹得人尽皆知的后宫轶闻，在他们看来，也确实该如御史们说的这样处置。
忽地，沈之遥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
她淡然的说：“既牵扯到了朝中大臣，那的确不能息事宁人。
如左大人所说，欺君辱君，可是大事。
此等大事，诸位大人居然只是让皇上处置两个人。
这如何使得？此事若不严惩，后人必将效仿。
既然诸位同僚的意思是杀鸡儆猴、以绝后患，那就该诛灭燕、沐两家十族。”
“皇上，臣的命是皇上的，臣愿一死以报君恩，全诸位同僚的忠君之心。
也请首辅、左大人、永定侯等一干人，随臣赴死，臣万望皇上、成全。”
她说罢，从怀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折子，双手呈着。
杨附示意王武去拿。
众人看着一尺厚的折子，心道：‘写什么能写这么多？’
很快，他们就知晓了。
上面都是沈之遥罗列出来，此案牵涉的该死之人。
杨附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哪里是名字？分明就是遍布大肃、盘根错节的赵党一脉。
这也是沈之遥递给杨附的、无声的解释。
这就是她始终都不动太后的原因。
邵家联姻之人众多，遍布十城贵胄，便是连鹿城柳家、闻城闻家，都有关联。
牵一发而动全身。
杨附合上折子，问沈之遥：“沈卿的意思，是要朕将这份名单上的人，全都杀了吗？”
沈之遥道：“皇上，是赐死，赐吾等一个全尸，亦是皇上黄恩浩荡。”
“臣，请皇上下旨。”
“皇上。”太和殿上，群臣齐刷刷的跪地高呼着，“不能听沈大人的啊。”
她嗜杀成性，这是旁人给她贴上的标签。
她一开口，就要杀这么多人，这怎么能行？
这下，崔逸杭和卫学棋也有了发言之机。
崔逸杭说：“穆贵妃进宫，乃是首辅力推，那她明知这是灭九族的大罪，又怎会故意为之？”
卫学棋也道：“臣与燕大人结手足之情，此事臣本不该说话。
可臣若退避，便是让燕大人中了奸人诡计、让皇上无辜冤杀忠良。”
“臣那二哥，先帝宫变时挺身而出、护下东宫，盐矿道上几经生死、夺回要道。
沐北互市商道上阻击敌人、驰援樟胜。
这桩桩件件，足以受封将军，可他不要功名、仍做个西厂督主待在皇上身边尽忠。
不成想，如今却遭人构陷，一句‘内臣’，就要将他不明不白的冤死。
若是如此，皇上把臣也宰了吧，反正御史们的嘴刀就能把人送上黄泉。”
卫学棋说罢，就要摘帽脱袍。
杨附脸色难看，却也没说话。
眼看着卫学棋只剩里衣，叫嚷着让太和殿外的带刀锦衣卫进来斩他于殿前。
赵剑承终于按捺不住了，出言相劝，“卫大人怎能这般意气行事？
你是四卫统帅，负责着京城和皇宫的安全，动辄要生要死，实在不妥。”
卫学棋顺着他的话反问：“那首辅觉得，此案该如何了结？”
赵剑承跪在地上，心有不甘道：“此案定是另有隐情，应当由锦衣卫和刑部彻查，皇上意下如何？”
就算杀不掉燕旭，那也要他短时间内失去自由。
西厂一旦动不了，东厂就要分身乏术。
借由查案，又将锦衣卫拖住，要查出陈康厂所在，便容易的多了。
杨附便道：“就依首辅的，邵大人，此案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彻查。”
邵选康道：“臣领命。”
杨附一挥手，王武便喊出：“退朝。”
群臣仍跪在地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附离开后，众人才纷纷起身。
左德隐在人群后，头埋的很低，生怕被沈之遥看见。
他一挪动，肥胖的身子就挤的身边人左摇右晃。
沈之遥、赵剑承、邵选康走在最前面。
邵选康在两人中间，说着和气话，“皇上对两位大人都很器重。
两位又何必总是针锋相对？给我个面子，握手言和好不好呀？”
邵选康笑着，抓起了赵剑承和沈之遥的胳膊，脚步一顿，把两人的手拉到了自己身前。
赵剑承手掌握成了拳头，“次辅刚进内阁不久，就急于替皇上排忧解难，拳拳之心，连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沈之遥却是化拳为掌，握住了赵剑承绑紧的拳头，“首辅为君分忧的心，也不遑多让呢。
次辅说的在理，你我相争，没有你死我活，只有鱼死网破，何必为了死局，如此殚精竭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