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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西王,葬在了北边营后的西阙山脉里。
解扶泽亲自挖的墓,亲自下的棺。
他在坟头坐了一天一夜,沈之遥一直陪着他。
他没有再掉泪了。
他说:“躺在西阙山脉,背靠独峰岭,是我爹的夙愿。”
“他在这里起兵,在这里和大钺第一次交手,他不是将才,败过很多次,可他一直守住了北边营。”
“他说北边营在,独峰岭后的大肃平原就在,京城就在、朝廷就在。”
肃西王是杨家朝廷、虔诚的信徒。
沈之遥说不出什么安慰解扶泽的话,她就这么静静聆听着。
等他说累了,她就把肩膀送上去,让他靠着休息。
解扶泽望着西阙山脉,“我死后,遥遥你也要让我长眠西阙山。
我生为你守西阙山,死也替你看着西阙山。”
沈之遥轻抚他的背,“别轻易说‘死’字,我听不得这话。”
解扶泽拥住了她。
……
京城还有诸多事务都在搁置着。
沈之遥没在肃西久待,天亮之后她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
宣城已派重兵把守。
与此同时,迟迟没动的御城,也派千军营把守。
如此一来,永州、临海两地想要和沐北、庆城有来往,就必须通过灵城、吉城。
而这两城,如今控制在沈之遥手中。
沈之遥入京这天,下着大雨。
她驾着马车,马车里放着启平帝的遗体。
太子杨附继位的消息,和启平帝驾崩的消息,同一时间昭告天下。
雨夜里,大臣齐聚太和殿。
一身缟素的杨附,右手国玺、左手虎符。
陪伴在他左右的,不是太监和太子妃,而是沈之遥和卫学棋。
赵剑承垂死挣扎,质问沈之遥启平帝到底是什么时候驾崩的。
沈之遥只让群臣,瞻仰启平帝的遗体。
若是夏日就死的,两个多月过去了,尸体不可能完好无损。
赵剑承的挣扎,像一片落叶掉入了大海,连涟漪都没激荡起来。
群臣面前,杨附突然开口:“先皇与太后鹣鲽情深,先皇走时,最惦记的就是太后。
朕不敢有违先皇遗愿,故而,请太后陪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意外。
没想到一向仁善的杨附,登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杀了邵君朝。
是邵君朝以一己之力,给他扫平了储君之路。
如若不然,他这个储君早随着甘西集团一起覆灭了。
启平帝的后宫不是没有妃嫔,也不是没有生下其他皇子。
那些人都是怎么悄无声息没的?不都是邵君朝解决的?
杨附此举,在旁人看来,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皇上,臣以为不妥。”沈之遥片刻都没犹豫,站出来劝道。
杨附不看她。
她兀自继续说:“太后于社稷有功,救肃西将士于危难之中。
皇上当留下太后,以孝心替还边关将士谢恩之情。
先皇在天有灵,定会欣慰,还望皇上三思。”
说罢,沈之遥下了九龙阶,双膝着地。
卫学棋亦是双手抱拳,跪地道:“请皇上三思。”
邵选康早已经哭了。
此时跪在地上,“砰砰”磕着响头,求皇上留他女儿一命。
他们邵家,没有拉帮结派,没有借势高升,一辈子谨小慎微。
他女儿,实在不该有这样的下场。
他女儿十三岁就入宫了,在吃人的后宫里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现在要她陪葬。
“皇上,求您开恩啊皇上。”邵选康哭的伤心。
但凡邵君朝有一儿半女,也落不到这个下场。
可她为什么没有子嗣?因为从入宫那天起,她就服用不能生育的药。
一吃,就是二十年啊。
邵祁,他们邵家唯一的血脉,也死在了去岁宫变。
要他们邵家,都死绝不成?
杨附看着跪成一片的群臣,再看看为首的沈之遥。
说到底,做主的人不是他这个新皇,而是权倾朝野的沈大人。
他们怕的不是他这个新皇,怕的是在沐北杀了舒化邕的沈之遥。
杨附沉吟半晌,缓缓说:“那就……依沈大人、和诸位大人的意思。”
启平帝的丧仪,杨附要一切从简,沈之遥偏要大操大办,还要大赦天下。
花的,是沈之遥的银子。
赵安洲在永州划地为营后,沈之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除永州以外的所有金银铺,收入囊中。
派西厂接管。
同时,废除银票。
所有持有银票的商户,在各地府衙登记留名,再上报户部,由户部足额兑换银子。
政令一经发布,各地上下官员忙的不可开交。
酒囊饭袋们,也原形毕露,朝廷派下去的督察,一个个都记了名。
户部也忙。
连卫学嘉都忙的脚不沾地,整日抱着算盘拨来拨去,有人请他吃酒他也不去了。
户部统计出来的账册,每日都往东厂送。
东厂司直礼房里。
沈之遥闷头在看账册,王武坐在一旁边喝茶边说:“先帝给您准备的那身红飞鱼服,皇上下令收起来了。”
“收的时候我才发现,放在衣服里的这张圣旨。”
沈之遥抬眸,从王武手中接过了明黄色的布帛。
打开一看,是启平帝的字迹。
上书五个字:沈卿沈黎元。
黎元,启平帝为她取的字。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这便是启平帝眼中的沈之遥。
她指尖摩挲着布帛,将它收入了怀中。
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黎元’二字。
沈之遥拿给王武看,她嘴角微微上扬,道:“皇上赐我的字,好听吗?”
王武点着头,一脸忧愁的提醒,“你糊涂了,是先皇赐的。”
沈之遥把毛笔挂回了笔架上,“是啊,先皇。”
“我们君臣,阴阳两隔了。”
王武摘掉了头套,用袖子抹着眼泪,“怎么走的这么突然?我都……没能再伺候先皇一次。”
“走吧。”沈之遥给他递了帕子。
“嗯。”王武擦干净眼泪,又把头套戴了回去,两人出了屋子。
王武说:“皇上也不喜我在一旁伺候,要不你还是往司礼监再添两个人吧。
你们君臣成日里意见相左,恐叫人钻了空子,咱们这位新皇,有主意着呢。”
沈之遥从丁无用手里接过披风,系在了身上,“是在怪我留下了太后,也怪我叫三哥管着千军营。”
王武重重叹息一声,“可人家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要真让太后陪葬了,十城贵胄们还哪里会再听朝廷的话?
太后不仅仅是太后,还代表着京一防线的十城。
十城如今按兵不动,不就是因为朝堂后宫,都有邵家的人吗?”
他们把将来都压在了邵阮和太孙身上,而不是杨附身上。
这也是沈之遥非要接邵选康入京任刑部尚书的原因。
留下邵君朝还有一重用意,不破坏杨附和邵阮的夫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