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味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解扶泽垂首默立，面朝门扇。
沈之遥动作迅速，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扯了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眉心紧蹙，她人往椅子上一窝，双膝曲起盘坐着。
沈之遥不似大家闺秀，男女有别她也看的不是那么重。
可她恶心男女那点破事。
以前亲眼瞧多了，一幕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每每想起那些禽兽做的事儿，她都会想吐。
她是个可以交心，但不能交身的人。
与解扶泽之间的微妙变化，让她自发的与他保持身体距离。
这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
解扶泽说的没错，她是易碎的。
沉默半晌，沈之遥才问：“找我什么事儿？”
解扶泽还是背对着她，“我见了成王。”
沈之遥倒了两杯茶，“坐下说吧。”
解扶泽这才转过身来，就看她抱着双膝，似是蹲坐在椅子上。
“对不住。”他开口致歉，“下次进来前，我会先敲门。”
沈之遥不答这话，声音淡淡的问：“怎么？你也劝不动成王吗？”
不是劝不动，是他没劝。
他知晓成王的不易，所以开不了口。
成王没错，他的那颗帝王心，是启平帝挑动的。
“罢了。”见他不语，沈之遥心中就了然了，“不过就是又一场成王败寇罢了。”
人各有命。
沈之遥坦荡的继续说：“西边缺个总督，还得你上心挑选个人。
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你把名字告诉景之表哥，兵部会直接任命。”
甘州的安稳关系肃西战事。
又有孟公青的支持，总督的位子落不到其他势力手中。
赵剑承以为庐城还捏在自己手里，又有夏照兮出任了甘州布政使，这事儿上他不会太为难。
解扶泽点头应下，“祝询的大哥祝诤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一直镇守西阙山中营，是南北边营的重要补给点。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甘州的重要性了，而且他擅长抓细作。”
舒化邕没少在中营花心思。
端掉中营，就掐断了南北的供给，可祝诤就是把中营守的很好。
他有大局观，临危不乱。
七月肃西甘州乱成了那样，独峰山和芒山都被大钺敌军偷摸上了上去。
唯独处在最中间的中营，固若金汤。
肃西的所有军需粮草，都存在中营。
沈之遥听完解扶泽说的，道：“那甘州交给他没错了。
他一定会连通一线峡和中营的。”
……
孟公青现在咬着赵剑承不放，刑部在审理杀灾民的案子。
连着几日，赵剑承都被刑部请过去问话，他不敢不去。
因为卢丰恒正在永州搅弄风云。
不巧，跟舒为婴碰到了一起。
可只是问话，也没人敢让他真的下狱。
屋中亮着烛火，赵剑承脸上也有疲态，“时熙，你也知道动我天下会乱套。
人就是我下令杀的，你能抓我吗？你敢抓我吗？”
“死的不过是几个贱民，你要为他们坏了我们同僚之谊吗？”
孟公青下了令，可刑部的人去了，连国公府的管家都抓不走。
赵剑承给他们两具府卫的尸体，就算是交代了。
沈之遥从永州买了粮，已然做了商队的灾民们，驾着船去永州运粮了。
赵剑承瞥孟公青一眼，“民怨都消了，你在执拗什么？
我来，是给你面子，我已经同意你进内阁了，你还要怎样？”
孟公青缓缓站起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你认罪了，就得下狱。
即便我现在杀不了你，我也要抓你、审你，天理昭昭，我不信你能永远逍遥法外。”
赵剑承轻笑一声，也站了起来。
他挺直了脊背，双手叉腰，弯腰去看孟公青，“今夜你抓我，明日你就得跪着把我请出去。”
话毕，他自己径直往刑部大牢去。
以退为进，才能大事化小。
启平帝让他效仿沈之遥，他还真就学了个十成十。
卢丰恒和舒为婴都是冲着火铳去的，可永州能给出的只有一批。
给谁就成了问题。
玄霄营是国之利器，无论谁当皇帝，都想拥有这支虎狼之师。
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得罪他们。
可卢丰恒现在坚信的是沈之遥，也不肯卖赵安洲的面子，就在永州死磕。
赵安洲只好把一批火铳一分为二，分别给了卢丰恒和舒为婴，答应年后补齐。
舒为婴是打发走了。
可卢丰恒临走时，又变卦，生生从赵安洲手里又拿走了五百支火铳和一些弹药，这才肯归京。
赵剑承在刑部大牢里关了三日，赵党这才上疏。
直指孟公青发难，是想取而代之。
首辅都进了牢，内阁这下更是无人做主了。
扎根六部的赵党，集体罢工，直言不知道折子该往哪里送。
宫外的风声，也传到了宫内。
启平帝坐在龙椅上，只能听王武细说。
“胡闹。”他厉声呵斥，之后便是久久无话。
启平帝心中明白，这是都在威胁他。
赵剑承的举动，变相的提醒了他，沈之遥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拿捏他。
譬如现在，他只能在凤和殿里养病，门都出不了。
别说让他拉弓射箭了，他躺得久了都会浑身不舒服。
“把孟公青给朕叫来。”启平帝吩咐着。
王武应一声，去刑部找孟公青了。
五年，孟公青终于见到了启平帝。
可等待他的，是一场诛心。
他跪在地上，启平帝不由分说的骂他，“你想干什么？你想拆了朕的江山吗？”
“皇上，臣……”孟公青心上猛的一震，此话从何说起啊？
他是在救皇上的江山啊。
他这一停顿，却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启平帝抄起面前的东西，砸向孟公青。
可这无能狂怒，让他更觉自己是被拴住的一条龙，他就更气愤。
“就是你们这些混账无能的东西，把朕的江山害成了这样。
孟公青，你该死！！！”
启平帝愤怒，是因为他那样看重文臣，那样抬举他们。
可他们不中用，五年前他从沐北战场上倒了之后，他们竟然让赵剑承一个武将，坐上了百官之首的位子。
他养了一群废物，他们不该死吗？
“孟公青，五年前你是哑巴，五年后你装什么正人君子？
现在张开你这张破嘴，能干什么？你这老不死的东西，现在你会开口说话了。
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
你把他抓了，六部没人干活了，废物，你这国之蠹虫，你不把他请出来，等着朕去替你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