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言两语实在让人分辨不出关系的亲疏远近，但有一点很明了，对方没有跟自己刻意避嫌的打算。
沈之遥福身行礼，唤了一声：“表哥。”
她道明：“我协同张大人配制养心丸，刚从太医院出来。”
“表哥是任左侍郎吗？”
户部设左右侍郎各一位，左侍郎分管财政，负责田赋征收和漕粮调度；右侍郎分管户籍、盐茶、钞关关税。
解扶泽说过，赵安洲弱冠后会任职户部，右侍郎的位子该是给他腾出来的。
“是呢。”表哥应着，“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名唤崔逸杭，表字景之。
姑母与家中素无来往，但那都是父辈们的往事了，如今他们兄妹已逝去，我们做儿女的，当代他们全了亲缘。”
沈之遥认真听完，又是福身行了一礼，道：“景之表哥说的在理，改日我带妹妹登门拜访，表哥节哀。”
“你也节哀。”崔逸杭回了句。
“先随我进去吧，待我递了文书，领了官防，我们再一道儿归家，你也好认认路。”
沈之遥正愁找个什么借口进去呢，也就没推辞，同他一起进了户部衙门。
崔逸杭迈步进去，她就在院中等着。
崔逸杭的出现，打破了屋中凝结的气氛。
还不待两人开口，他先道：“我在外面就听见，说是要动三大营的粮仓了？”
闻向寒正欲解释，这边崔逸杭再开口：“三大营的粮仓不能动，如今三大营就是北边的第一道防线。
全国哪里的主意都能打，文武百官俸禄也能克扣下来，就是不能打三大营的主意。”
他掷地有声的说完，才看向赵安洲，拱手行礼，以示谦逊，说着：“户部左侍郎崔逸杭，见过赵小公爷。
并非我有意为难，若世子要闹，烦请小公爷转达，请世子尽管来找我闹。”
赵安洲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崔侍郎是个做主的，那这一切就好说了，锦衣卫昨天夜里丢了批粮。
今个儿一早就禀到内阁去了，内阁的意思户部就顺手一道儿解决了，崔侍郎，我就不打扰了。”
赵安洲出门就看见了沈之遥，靠近她时神色温和下来，“遥遥，今日我还有要务，就不送你回家了。”
他看着她的凤眼，道：“是要务，也是件我罕见的趣事儿，锦衣卫昨夜押粮进城。
一眨眼的功夫，丢了三十万石粮食，锦衣卫当晚就把方圆百里都查了个遍，竟然什么都没查到，你说怪不怪？”
沈之遥和他对视，凤眼里是淡定自若，她理所应当的反问：“混子吧？难怪要惊动小公爷了。”
赵安洲忽一凑近，沈之遥往后一倾身。
他喷洒出来的气息在她耳边滑过，她一皱眉，不悦写在脸上。
她心道：这人，看着风度翩翩的，怎么行为越来越狂放了？
真是，烦死她了。
……
崔逸杭在家中款待沈之遥，二人面对面坐着，桌子上摆放着美味佳肴。
沈之遥也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朝中有人不想父亲上任，可他们也没料到，还有个我，多亏燕大人一路从昭和城亲自送我来京。”崔逸杭说。
“国库如今空虚，永州最富庶之地在赵家手中，赋税根本收不上来。
中州的粮食要供着沐北和三大营，可如今中州十城要么各自为营，要么互相勾结。
供给京城的粮食越来越少，京城驻守的三大营吃着往年的存粮。
去另外十城轮守的三大营和卫所士兵，便由十城供养着，这就导致出去轮守的不愿回来，留在京城的惶惶不安。”
长此以往下去，固若金汤的三大营和四卫，从内部自己就先瓦解了。
“要是京城三大营的粮仓再一空，他们要么蜂拥至另外八城，要么转而去寻有粮的，京城的军防，不就只剩下锦衣卫和东厂了吗？”
听崔逸杭这么一说，沈之遥醍醐灌顶，真实的情况比崔逸杭了解到的还要糟糕，锦衣卫已被一分为二了，东厂捏在陈让的手里。
三大营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京城的军防便形同虚设。
如此一来，宫变发生时……结果已经明了。
“皇上顶着压力，把我放在户部，是让我填充三大营的粮仓和军需。
永州早就开始限制崔家的生意了，我们不得已往北走互市，半年前姑父出事后，崔家的生意就彻底做不进永州了。
沐北边境从五年前开始不是主战场后，就乱了，偏偏还增大互市规模，做生意的，多的是有去无回的时候。”
“就算永州做不进去，还有中州、肃西、甘州，也不至于所有生意都走沐北互市吧？”沈之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肃地图。
大肃东南西北四方边境，分别是中州、永州、肃西、沐北。
甘州是隔开肃西和中州的地方，意图很明显，防的就是肃西，当然了，也是大肃在西边和大钺的第二道防线。
所以甘州，常和围绕着京城的中州十城称为京一防线。
启平帝迁都后，把京城围的固若金汤。
外面的人想进去难，可里面的人想出来，也难。
三大营的京师四卫，的确无比重要。
“中州十城，除了昭和城和辽城，剩余的都捏在王侯公爵的手里。
宫中有变，他们最先知道，如今都明目张胆的画地为营。”崔逸杭言语间，颇有无奈之意。
这也是他说三大营和四卫会蜂拥至八城的原因。
这些事情他不说，又有几个人能知晓？
上下都沆瀣一气，要乱的时候那就是晴天霹雳，狂风暴雨顷刻间就来了。
这也是解扶泽的要留在京城的原因吧。
肃西在京城不能没有眼睛，寻常眼睛还不行，得一个能接触到权贵的眼睛，没人比解扶泽更适合了。
大家都在审时度势，也都在蓄势待发。
如今的局势，难道不应该是解扶泽留在京城才是权衡各方势力的关键吗？可为什么，全京城的人都想他快点走？
时辰差不多了，沈之遥便告辞。
崔逸杭送她出府时，问着：“皇上的龙体，可还有回转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