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爬山

年关将近，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辞旧迎新的忙碌气息。顾裴司和林妤意都进入了年度最焦头烂额的阶段——年终总结、来年规划、各种应酬和盘点，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顾裴司的书房，灯光常常亮至深夜。桌上堆满了来自全球各分公司的财报、战略分析以及待批的重大项目文件。他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连日熬夜留下的淡淡青黑，但眼神依旧锐利，像精准的雷达，扫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不放过任何一丝潜在的风险或机遇。

林妤意那边也不轻松。“晨曦计划”的年终汇报、明年的预算审批、与合作方的续约谈判，以及孵化器那边几个重点项目的阶段性评估，让她忙得脚不沾地。她的办公桌上，各种报告、合同和项目书堆成了小山，平板电脑上同时开着好几个数据表格和会议纪要。

两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常常像住在不同时区。有时顾裴司深夜归来，林妤意已经累得和衣睡下；有时林妤意清晨早起准备会议材料，顾裴司才刚刚结束跨国会议，带着一身疲惫躺下。

交流变得简短而高效。“明天昕然幼儿园汇演，下午三点，别忘了。”“知道，我让司机提前准备。”“孵化器那个AI项目，第二轮融资估值出来了，你看一下。”“发我邮箱，半小时后回复你。”

没有多余的温存，所有的关心和默契都压缩在这简短的对话和偶尔交汇的眼神里。他们像两条并肩航行的船，在各自的风浪中奋力前行，桅杆上悬挂的却是同一面旗帜。

这天晚上，顾裴司又是一个人吃晚饭。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对着满桌菜肴，显得有些冷清。他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目光落在对面那个空着的座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想给林妤意发个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他知道她此刻大概正在某个会议室里，和团队一起为了某个细节争分夺秒。最终，他只发过去两个字：“忙完？”

等了片刻，没有回复。他收起手机，起身走向书房。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

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楼下才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和脚步声。顾裴司从文件中抬起头，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书房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最终还是走向了卧室。

他合上文件，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推开虚掩的门。林妤意正背对着他，弯腰脱下高跟鞋，动作有些迟缓，透着浓浓的疲惫。她甚至没力气把鞋子放好，就那么随意地踢在一边。

顾裴司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上。

林妤意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靠进他怀里，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倦意的叹息：“……刚结束。和资方谈得太久。”

“嗯。”顾裴司低应一声，手臂收紧，感受着她单薄脊背传来的温度。他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会议室里沉闷的空气味道，混合着她本身令他安心的馨香。

他没有问她谈得顺不顺利，也没有催她去洗澡休息。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意和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林妤意才轻轻动了一下：“我去洗个澡。”

“水放好了。”顾裴司松开她，说道。

林妤意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浴室方向，果然看到磨砂玻璃门后透出温暖的水汽。她心头一暖，回头看向顾裴司。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下方淡淡的阴影。

“去吧。”他语气平淡。

等林妤意洗完澡出来，顾裴司已经不在卧室了。她走到书房门口，看到他依旧坐在书桌后，屏幕的光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她没有打扰，轻轻带上门，回到卧室。

躺在床上，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脑子却因为过度使用而异常清醒，各种数据和待办事项像走马灯一样旋转。她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推开，顾裴司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喝了，助眠。”他将牛奶递到她手里，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和。

林妤意坐起身，接过温热的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似乎也顺着血液流遍了四肢百骸，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顾裴司坐在床边，看着她喝牛奶。暖黄的灯光下，她穿着柔软的睡袍，湿发随意披在肩头，卸去了妆容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脆弱和柔顺。比起白天那个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神采飞扬的女强人，此刻的她，更让他心疼，也更想紧紧拥入怀中守护。

喝完牛奶，林妤意感觉困意终于袭来。她躺下，顾裴司替她掖好被角，然后关掉大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夜灯。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她身边躺下，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林妤意像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往他怀里缩了缩，脸颊贴着他胸膛柔软的棉质睡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些纷乱的思绪终于渐渐远去，眼皮沉重地合上。

顾裴司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变得绵长平稳的呼吸，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

“睡吧。”他低声说，像一句咒语，驱散了所有疲惫与焦虑。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象征着永不停歇的忙碌与竞争。但在这间卧室里，却只有相拥而眠的温暖与宁静。他们或许都在各自的战场上奋力拼搏，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避风港里，他们可以暂时卸下盔甲，毫无保留地依赖彼此，汲取着继续前行的力量。

年终的喧嚣终于过去，元旦假期给了所有人一个喘息的机会。新年的第一天，阳光灿烂。顾裴司和林妤意都默契地关掉了工作手机，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邀约。

早餐桌上，气氛久违地轻松。昕然和念安也因为不用上学而格外兴奋。吃完早餐，顾裴司忽然提议：“今天天气不错，去爬山？”

林妤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爬山？这对于分秒必争的顾裴司来说，简直是“浪费”时间的典型。

“好啊好啊！去爬山！”昕然第一个欢呼起来。念安也眼中露出期待。

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样子，林妤意笑着点了点头：“好。”

他们去了市郊一座并不算高、但风景很好的山。没有选择缆车，而是一步步沿着石阶向上爬。顾裴司牵着昕然走在前面，林妤意和念安跟在后面。

冬日的山间，空气清冽干净，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爬了没多久，昕然就开始喊累，顾裴司便将她背了起来。小家伙趴在爸爸宽阔结实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得意地冲着后面的妈妈和哥哥做鬼脸。

林妤意看着前面那对父女，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镜头里，顾裴司侧头听着女儿叽叽喳喳说话，冷硬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异常柔和。

爬到半山腰的观景台，几人停下来休息。极目远眺，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在冬日清澈的阳光下，显得宁静而渺小。

“看，那是爸爸的公司！”昕然指着远处顾氏集团高耸入云的总部大楼，兴奋地喊道。

顾裴司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深邃。那里是他征战多年的沙场，承载着他的野心、荣耀与责任。但此刻，站在这里，看着那片钢铁森林，他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超脱其外的平静。

他转头，看向身边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红的林妤意，她很自然地递给他一瓶拧开的水。

“累了？”他问。

“还好。”林妤意喝了一口水，看着远处的风景，感慨道，“站在这里，好像那些忙到焦头烂额的事情，都变得很小了。”

顾裴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啊。”

那些让他熬了无数个夜的项目，那些锱铢必较的谈判，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事……在此刻这片广阔的天地间，似乎都化为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重要的，从来不是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嚣，而是身边站着谁，心里装着谁。

休息够了，他们继续向山顶进发。最终，一家人成功登顶。山顶风大，吹乱了头发，却吹不散脸上畅快的笑容和眼底明亮的光。

顾裴司和林妤意并肩站在栏杆前，看着脚下苍茫的大地和远处连绵的山脉。孩子们在不远处兴奋地奔跑嬉戏。

没有言语，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手很自然地牵在一起。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压力、焦虑，都被山风吹散，被阳光融化。他们不再是商界巨擘和公益领袖，只是最普通的夫妻与父母，享受着家人相伴、岁月静好的平凡幸福。

下山的路轻松了许多。回到山脚，坐进车里，昕然和念安都累得在后座睡着了。

顾裴司启动车子，平稳地驶上回城的路。林妤意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忽然轻声说：“裴司，谢谢你。”

顾裴司侧头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提议来爬山。”林妤意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温暖而释然的笑容，“感觉……好像又充上电了。”

顾裴司目光直视前方，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嗯。”他低应一声，伸出手，覆在她放在腿上的手背上，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