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旧梦

林妤意忍不住笑起来，眼角微微湿润。

过去的几个月像一场惊心动魄的飓风，此刻终于尘埃落定，留下的是疲惫却也坚实的平静。她点点头，轻声道：“好。”

TEK的危机随着周临渊被正式立案调查、周氏集团陷入巨大动荡而暂时解除。顾裴司和林妤意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处理后续事宜，稳定合作方和股东的情绪，重新梳理公司的战略方向。一切重新走上正轨后，顾裴司果真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所有工作，空出了整整半个月的假期。

出发的前一晚，林妤意在衣帽间整理行李。

顾裴司走进来，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颈窝，看着摊开的行李箱。

“带这么多？”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哪里多了？”林妤意侧头看他，“去半个月呢，而且目的地气候多变，山上和海边要穿的衣服都不一样。”

“好吧，顾太太说得对。”顾裴司从善如流，松开她，拿起一件她叠好的真丝长裙比了比，“这件很好看。”

林妤意脸微热，夺过裙子放进行李箱：“别捣乱。”

飞机降落时，正值当地午后。空气清冽干净，带着一丝凉意，与国内湿热的夏季截然不同。他们租了辆车，顾裴司开车，林妤意负责看地图和风景。车窗外的景象从城市的现代建筑逐渐变为开阔的原野、镜面般的湖泊和连绵的森林木屋。

预定的酒店坐落在峡湾边，独栋的小木屋彼此间隔很远，保证了绝对的隐私。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湛蓝的峡湾水和覆着白雪的山尖。林妤意推开阳台的门，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感觉积压在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也被涤荡干净。

顾裴司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喜欢吗？”

“嗯。”林妤意靠进他怀里，“这里好安静，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们了。”

最初的几天，他们过得极其悠闲。睡到自然醒，在酒店享用早餐，然后或是开车在周边漫无目的地转悠，发现隐藏的瀑布和宁静的村庄；或是就待在房间里，对着绝美的景色，看书、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依偎着听风声和水声。晚上，壁炉里生起火，偶尔会下一场小雨，雨点敲打着屋顶，更衬得屋内温暖安宁。

一天傍晚，他们在一家当地著名的悬崖餐厅吃完晚餐出来，天色还未完全暗透，是一种深邃的蓝。顾裴司没有立刻开车回酒店，而是牵着林妤意的手，沿着餐厅旁的一条小径往下走。

“去哪里？”林妤意问。

“跟着我就好。”

小径蜿蜒向下，通向峡湾边一片私密的黑色沙滩。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鹅卵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海鸟在天际盘旋。

顾裴司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夜幕正在降临，他的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妤意，”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柔几分，“还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吗？”

林妤意点头。那场婚礼盛大而完美，但紧接着就遇到了公司第一个重大的技术瓶颈和恶意竞争，他们几乎是婚礼第二天就投入了没日没夜的工作，原定的蜜月行程一推再推，最后不了了之。当时两人都觉得来日方长，事业为重，谁也没想到后来会经历这么多风雨。

“当时我就想，一定要带你去一个最好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把全世界都关在外面。”顾裴司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虽然迟了很久，但我还是很高兴，这个承诺终于兑现了。”

林妤意感觉眼眶有些发热：“现在就是最好的。”

顾裴司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林妤意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单膝跪了下来，打开盒子。里面并非另一枚婚戒，而是一条极其精美的项链，吊坠是一颗切割成独特方形的钻石，在渐浓的夜色中散发着柔和却璀璨的光芒，四周镶嵌着细密的碎钻，如同众星捧月。

“这是……”林妤意惊讶地看着他。

“结婚的时候太匆忙，很多事都像是按部就班的流程。”顾裴司抬头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情，“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告诉你，我有多庆幸娶到你。这条项链，是我自己设计的。主钻是我母亲留下的，我重新切割镶嵌，周围的这些，代表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每一天，好的，坏的，它们都围绕着我们，让最核心的部分更加坚固明亮。”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温柔：“林妤意，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就像我说的，我们永远站在同一边。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想这样和你一起度过。你愿意吗？”

林妤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顾裴司笑了起来，站起身，仔细地为她戴上项链。冰凉的钻石贴在她的锁骨下方，很快就被体温焐热。他低头，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痕，然后深深地吻住她的唇。身后是低沉永恒的海浪声，头顶是渐渐亮起的星辰。

这个迟来的蜜月，在这一刻，才真正拥有了它全部的意义。

接下来的旅程，似乎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更温柔的光泽。他们去冰川徒步，穿着专业的装备，在向导的带领下走在泛着蓝光的千年冰层上，呼吸间都是冰冷纯净的气息。林妤意偶尔会下意识地摸一下胸前的吊坠，感受它的存在，然后对上看过来的顾裴司的目光，相视一笑。

他们也乘船深入峡湾，看着两岸陡峭的悬崖倾泻而下的瀑布，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彩虹。海风凛冽，顾裴司一直紧紧握着林妤意的手。

在一座充满艺术气息的小城里，他们手牵手逛遍了所有的画廊和手工艺品店，买了一对当地工匠烧制的玻璃杯，蓝色的纹路如同流动的峡湾水。

旅途的最后几天，他们入住了一家隐藏在山谷中的温泉酒店。露天温泉池热气蒸腾，周围是覆着白雪的松林。夜晚，泡在温暖的泉水里，看着满天清晰可见的繁星，林妤意觉得几乎要醉倒在这片静谧里。

“真想一直留在这里。”她喟叹道，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边。

顾裴司将她拉近，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水温熨帖着皮肤。“等我们老了，就把公司交给可靠的人，找个类似这样的地方养老。”

“你说真的？”林妤意抬头看他，眼睛被热气熏得亮晶晶的。

“当然。”顾裴司吻了吻她的发顶，“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回国的那天，阳光灿烂。飞机平稳飞行在云层之上，林妤意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云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胸前的钻石吊坠。这趟旅行像一场漫长而美好的梦，不仅补上了缺失的蜜月，更像是一次对彼此关系和内心的重新确认与加固。

顾裴司放下手中的书，握住她空闲的那只手：“在想什么？”

林妤意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在想……无论季明川当初站在哪一边，无论周家还有什么后续，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顾裴司理解地点头，指腹轻轻刮过她的虎口：“嗯。外界的风雨永远会有，但只要我们在里面把门关好，就没什么能真正摧毁我们。”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妤意反手与他十指相扣，紧紧交握。

“嗯。”她应道，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湛蓝晴空，“我们回家了。”

机舱内光线柔和，未来或许仍有挑战，但此刻，他们双手紧握，拥有彼此和最坚定的信念，这便是一切。

飞机平稳降落在熟悉的城市机场，舱门打开，潮湿闷热的空气涌了进来，与北欧的清凉干爽形成鲜明对比。现实的重量似乎也随之悄然压回肩头。通道里，顾裴司的手机刚一开机，震动声便连绵不绝地响起来。他微微蹙眉，快速浏览着堆积如山的信息。

林妤意安静地走在他身侧，能感觉到他周身松弛的度假氛围正在迅速收敛，重新被那种惯有的、掌控一切的锐利所取代。她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下的钻石吊坠，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安心。

来接机的助理江小澈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他们，立刻快步迎上：“顾总，林总，车已经在外面了。”他的表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江小澈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顾总，周氏集团那边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周临渊虽然被限制出境，公司也受到调查，但他并没有完全失去对公司的控制，还在频繁动作。另外，有几个之前摇摆的股东，最近和周氏的人接触频繁。”

顾裴司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平静无波：“跳梁小丑，不用理会。TEK内部呢？”

“内部基本稳定，大家都很振奋，尤其是周雅站出来之后。不过……”江小澈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后座的林妤意，“这是前天前台签收的，指名送给您的，林总。没有寄件人信息。”

林妤意接过盒子，皱了皱眉。盒子入手很轻，包装纸是昂贵的哑光银色，系着深灰色的丝带，透着一种刻意的、不带温度的精美。她看了顾裴司一眼，他示意她打开。

撕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硬纸盒。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并非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本旧书。一本皮革封面、边角磨损严重的英文原版小说，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散发着旧纸张和皮革特有的味道。

林妤意疑惑地拿起书，随手翻了一下。一张对折的白色卡片从书页中飘落出来，掉在她的裙摆上。卡片上没有任何称谓和落款，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冷峻字体：

“旧梦总是值得重温的，不是吗？”

顾裴司拿过卡片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接过那本书，快速而仔细地翻查了一遍，书页里除了岁月留下的泛黄，再无其他字迹或标记。

“查。”他对江小澈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查清楚是谁送来的，经手了哪些人。”

“是，顾总。”江小澈立刻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