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意，这样下去不行，你会垮掉的。”凌晨三点，陆烬看着被他强行带上床、却依旧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的顾晚意，声音沙哑而严肃。
顾晚意机械地眨了眨眼，声音干涩：“不行……立面详图还没画完……结构计算书还有一处存疑……”
陆烬的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他躺下来，将她冰凉僵硬的身体搂进怀里，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包裹住她，大手在她紧绷的后背上缓缓抚过：“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天亮了，我陪你一起去，帮你看着时间，提醒你休息，好不好？”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顾晚意紧绷的神经在他的安抚下，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极度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她终究没能抵挡住身体的抗议，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即使睡着了，眉头也依旧蹙着。
陆烬一夜未眠，听着她并不安稳的呼吸，感受着她消瘦下去的肩胛骨，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是她必须经历的磨炼，但亲眼目睹她如此煎熬，比他自己承受压力还要难受百倍。
第二天天刚亮，顾晚意就惊醒了，一看时间，猛地坐起。陆烬已经穿戴整齐，将温热的豆浆和包子递到她手边：“别急，吃完就去，我送你。”
接下来的几天，陆烬几乎成了顾晚意和林薇的“编外助理”。他不懂专业，但他有极强的组织能力和冷静的头脑。他帮她们制定精确到每小时的时间表，严格控制绘图和休息的节奏；他负责所有的后勤杂务，买饭、打水、准备宵夜、甚至帮忙跑腿去图书馆借还资料；当她们因为焦躁再次发生争执时，他会用平静的语气介入，帮助她们理清争论的焦点，引导她们回到问题本身。
他的存在，像一堵厚实的墙，为顾晚意和林薇隔绝了部分外界的混乱和自身的情绪风暴，让她们能在疯狂的集体氛围中，保留住最后一丝秩序和效率。连林薇都私下对顾晚意感慨：“晚意，陆大哥简直是定海神针。没有他，我觉得我们可能已经吵散架了。”
然而，整个年级的“疯狂”还在升级。交图截止日期的前三天，绘图室里的景象堪称“魔幻”。有人彻夜不眠，靠着浓茶和香烟续命，眼睛红得像兔子；有人因为压力过大，开始出现幻听，总觉得有人在叫他名字；更有人因为方案最终无法自圆其说，在评图前夜彻底崩溃，将画了半个月的图纸撕得粉碎，嚎啕大哭。
孙薇那组最终在截止日期前勉强凑出了一套漏洞百出的图纸，模型也做得粗糙不堪。孙薇本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神空洞，昔日的张扬与光彩消失殆尽，只剩下被现实重锤后的麻木和深深的自我怀疑。
交图日的早晨，顾晚意和林薇将最后一张图纸卷好，放入指定的图纸筒。她们的图纸不能说完美无缺，但每一根线条、每一个标注、每一份计算书，都浸透了心血，清晰、严谨、完整。模型虽然因为时间仓促而略显朴素，但该表达的构造关系和空间氛围都做到了。
当把沉甸甸的图纸筒交到系办公室时，顾晚意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一阵发黑，险些站立不稳。林薇赶紧扶住她。
陆烬一直等在外面，见状立刻上前，半扶半抱地将她带离了那弥漫着绝望与解脱复杂气息的系馆。
回到家，顾晚意甚至没力气洗澡，直接倒在床上，陷入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昏睡。陆烬守在一旁，不时用湿毛巾擦拭她额头的虚汗，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眉眼，心疼无以复加。
交图只是第一道鬼门关。紧接着就是各门理论课的期末考试。短短几天的复习时间，对这群刚刚从设计地狱里爬出来的学生来说，无疑是另一场酷刑。图书馆、自习室、甚至走廊里，随处可见抱着书本念念有词、面色憔悴如同游魂的学生。知识在极度疲惫的大脑里艰难地烙下印记，又随时可能因为精神不济而混淆、遗忘。
顾晚意强打着精神复习，但效率极低。陆烬不再试图干预她的学习节奏，只是默默做好一切支持。他把复习重点帮她整理成更易记忆的卡片，在她背书背到口干舌燥时递上温水，在她因记不住而烦躁时，带她到小院里吹吹夜风，简短地散个步。
考试那几天，天气异常闷热，仿佛连老天爷都在给这场期末的“疯狂”加码。考场里只有吊扇沉闷的转动声和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混合着汗水和紧张的气味。顾晚意握笔的手心全是汗，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知识点，在试卷上写下尽可能准确的答案。
最后一门考完，顾晚意走出考场，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白色的水雾，暑气被暂时压制，空气中充满了雨水和泥土的腥气。她没有带伞，也顾不上那么多，径直走进雨幕里。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却让她混沌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很多学生和她一样，冲进雨里，仰头任凭雨水冲刷，仿佛要用这自然的力量，洗去一身的疲惫、焦虑和这学期所有的疯狂。有人在大笑，有人在大叫，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走着，脸上是解脱后的茫然。
陆烬撑着伞，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湿透、眼神有些放空的顾晚意。他快步走过去，将她牢牢护在伞下，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冰凉的身体。
“考完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嗯。”顾晚意点点头，靠在他怀里，身体的重量几乎全交给了他。她太累了，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烬半扶半抱着她，穿过雨幕，走向他们那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他知道，这场席卷了整个年级的“疯狂”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但他更清楚，对于顾晚意来说，这只是一个阶段的结束。而接下来，无论她是要继续深造，还是走向实践，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在她身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最温暖的港湾。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校园里残留的疯狂痕迹，也预示着一段激烈燃烧后的休憩与沉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