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Chapter 116

离出发去北平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离愁，连顾母做的饭菜似乎都多了几分不舍的味道。

这天下午，陆烬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几个崭新的铝制饭盒和一个奇特的、中间带着烟囱的铜锅，旁边还放着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肉片和蔬菜。

“这是……火锅？”

“嗯，”陆烬放下东西，解释道，“想着临走前，再和大家聚一次。”

“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山洞，一边烤肉，一边吃火锅。”他顿了顿，看向顾晚意。

“地方宽敞，也安静。”

顾晚意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那个山洞承载着他们不少的回忆，在那里告别，比在家里更显得郑重，也更能放开情绪。

她心里一暖，用力点头：“好！我去跟爸妈和张艺说！”

顾父顾母和张艺一家听到这个提议，都有些意外，但随即都欣然同意。

第二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

一行人带着大包小包，浩浩荡荡地往后山那个熟悉的洞穴出发。

山洞入口被藤蔓半掩着，拨开藤蔓，里面豁然开朗。

洞内空间不小，干燥通风，石壁上有他们小时候胡乱刻画的痕迹，角落里还堆着一些过去留下的、已经腐朽的柴火。

“哎呀，好久没来了！”张艺一进来就兴奋地四处摸摸看看。

陆烬和顾父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在山洞中央清理出一块空地，用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台，把木炭放进去点燃。

又将那个奇特的铜锅架在灶上，注入带来的骨头汤底。另一边，则支起了烤肉用的铁网。

顾母则忙着把带来的食物一一打开摆放。

鲜切的羊肉片、腌渍好的牛肉、嫩滑的猪里脊、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菜、豆腐、粉丝、土豆片……琳琅满目，丰盛得像是过年。

铝制饭盒里还装着顾母特意做的炸酥肉和凉拌海带丝。

炭火噼啪作响，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和烤网，山洞里很快温暖起来，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炭火气，交织出一种独特而诱人的氛围。

铜锅里的汤底开始“咕嘟咕嘟”翻滚，白色的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每个人的面容。

大家围着炭火和火锅坐成一圈，碗筷碰撞声、说笑声、汤汁沸腾声充满了整个山洞，驱散了离别的伤感，显得热闹而温馨。

“来，第一杯，祝晚意和陆烬此去北平，前程似锦，一切顺利！”

顾父率先举起了酒杯。

“前程似锦！”大家都举起了杯，连顾晚意和张艺也以汽水代酒，气氛热烈。

陆烬细心地将涮好的第一片羊肉夹到顾晚意碗里，又给顾父顾母也夹了一些。

“爸，妈，你们也吃。”

“好，好，你自己也吃。”顾母看着女婿，眼里满是欣慰。

张艺则忙着烤肉，把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肉片先分给顾晚意，又分给两位长辈，最后才塞到自己嘴里，烫得直呵气，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晚意，你尝尝这个炸酥肉，放火锅里煮一下更好吃！”顾母夹起一块酥肉放进顾晚意的锅里。

“嗯！妈，好吃！”顾晚意咬了一口，吸饱了汤汁的酥肉外软内酥，味道层次丰富。

顾父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将烤好的、最嫩的肉都放到顾晚意和陆烬的盘子里，又时不时给顾母夹菜。

火锅的热气蒸腾，烤肉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爆出阵阵香味。

大家的脸上都红扑扑的，不知是热的，还是酒意，抑或是离愁别绪上涌。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山洞外的月亮升了起来，清冷的月光透过藤蔓缝隙，洒下一地银辉。

洞内的炭火依然红亮，但气氛却渐渐沉静下来。

顾母看着女儿，眼圈终于忍不住红了，她拉住顾晚意的手，一遍遍叮嘱：

“晚意，到了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别惦记家里，我跟你爸都好……”

“妈，我知道，您放心吧。”顾晚意反握住母亲粗糙温暖的手，声音也有些哽咽。

顾父也清了清嗓子，对陆烬说：“陆烬，晚意……就交给你了。她有时候性子软，你多担待。”

陆烬神色郑重，如同立誓：“爸，妈，你们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晚意受半点委屈。”

张母也在一旁抹眼泪：“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就在这时，一直强颜欢笑的张艺，终于绷不住了。

她猛地放下手里的汽水瓶，一把抱住身边的顾晚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晚意！我舍不得你！你走了，我找谁说话去？找谁一起去镇上逛？谁还听我唠叨那些破事儿啊！”她哭得毫无形象，眼泪鼻涕都蹭在了顾晚意的肩膀上，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北平那么远……你以后认识了新朋友，会不会就把我忘了……”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顾晚意强忍了许久的眼泪也瞬间决堤。

她紧紧回抱住这个相处这么久的朋友，声音颤抖：“傻瓜……我怎么会忘了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们写信，经常写信！等我安顿好了，你有空就来北平玩，我带你去看故宫，爬长城……”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得不能自已。

深厚的情意遇上即将到来的分离，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顾母看着她们，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顾父则沉默地别过头，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陆烬看着哭成一团的顾晚意，眉头微蹙，眼底满是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给予安慰。

山洞里一时被悲伤的哭声笼罩，连月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好一会儿，张艺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她不好意思地松开顾晚意，用袖子胡乱擦着脸，眼睛肿得像桃子。

“对不起……我、我失态了……”她瓮声瓮气地说。

顾晚意也擦干眼泪，拉着她的手，红着眼睛笑道：“没事，我也哭了。这说明咱们感情深嘛。”

陆烬适时地递过来两块干净的手帕。

顾父也开口，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好了好了，孩子们是去奔前程，是好事。现在交通比以前方便多了，想见了，坐火车也能见着。晚意和陆烬在北平站稳脚跟，将来咱们去看他们也方便。”

顾母也点点头：“就是，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气氛重新被调动起来。

大家收拾好情绪，再次举杯。这一次，是为了祝福，为了期盼。

顾晚意看着父母慈祥而不舍的面容，看着好友红肿却强撑笑意的眼睛，看着身边陆烬沉稳而坚定的侧脸，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有对故乡和亲人的万般不舍，也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她知道，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她将带着所有人的爱和祝福，和身边这个男人，一起去开启他们人生的新篇章。

篝火渐熄，月色更明。收拾好残局，一行人踏着月光踏上归途。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安静了许多。

张艺紧紧挨着顾晚意，挽着她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即将远行的人。

顾母和顾父走在前面，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陆烬默默地将顾晚意的手握得更紧。

回到村里，在岔路口分别时，张艺又抱了抱顾晚意，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晚意，一定保重！记得给我写信！”

“一定！你也是！”顾晚意用力回抱她。

看着张艺一家和顾父顾母的身影消失在各自的巷口，顾晚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陆烬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还有我。”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她心中翻涌的离愁别绪。是啊，无论去往何方，她都不是一个人。

她抬起头，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和璀璨的星河，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

“阿烬，我们回家吧。”

“好。”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密相依，走向他们共同的家，也走向那个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与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