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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灯人

第109章:戏本落定

作者:厘多乌

这日后。

梁生彻底将自己锁在屋内,昼夜不分扑在案前写戏本。

烛火彻夜不熄,映得他枯瘦身影伏在纸页上,笔锋不停、墨痕不断,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他咳得也愈发厉害。

却只抬手按着胸口,便又低头疾书,不肯分神半刻。

隔壁王婶连日听见梁生屋里咳嗽声嘶哑急促,放心不下过来探望。

瞥见他伏在案前奋笔疾书,眉眼凝注、全神贯注。

便不敢贸然打扰,轻手轻脚退了回去。

此后每日清晨,王婶都端来热乎鸡蛋搁在门边。

正午又拎着温粥与小菜送来。

可那些吃食搁到凉透发硬,他竟分毫未动,全程沉浸在戏文里,心思全被笔下字句勾缠,外界诸事皆不入眼,满心满眼只剩要倾尽心血写完的戏本。

日子一天天熬着。

梁生笔不停歇,咳嗽却愈演愈烈。

咳得身子蜷成一团,脊背佝偻得几乎贴住桌面。

后来竟几次咳得呕出鲜血,殷红血点溅在宣纸上,与墨痕交织,触目惊心。

可他只是胡乱用袖口擦了擦唇角血迹,眼底依旧亮着痴狂的光。

握笔的手稳而沉,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执意要将毕生执念尽数写进戏本里。

四月初五,院角老槐树抽了嫩芽,细弱的绿尖顶破枝桠,裹着暖春的柔意。

梁生落下了最后一笔。

墨痕凝在纸端,他停了笔,目光落在戏文末尾那行字上,嗓音轻颤却满是舒畅,一字一顿念出声:“身死归尘,骨灰覆垄,盼来年生枝,成树立坟前。”

话音未落,喉间一阵腥甜翻涌,他猛地偏头咳血。

殷红血珠溅落在宣纸上,渗进墨痕里,为文末这番字句添了抹灼目的鲜红。

铁血染墨般,凝着极致的赤诚。

他抬手用袖口胡乱擦去嘴角血迹,指腹沾了红,却毫不在意。

全身精神虽被掏空,却觉心口豁然敞亮。

压在肩头半生的重负轰然落地。

他手中的笔失了力道,缓缓从指间滑落,落在案上轻响。

他扶着桌沿慢慢起身,脚步轻缓走出小屋。

外头日光正好,暖融融漫洒下来,裹着草木的清润气息。

他久居暗室,骤然遇光竟睁不开眼。抬手虚挡在额前,许久才慢慢适应。

光线淌过眉眼,驱散了周身的枯槁,眼底也褪去痴狂。

只剩澄澈通透,满是释怀后的安宁。

仿佛半生困顿都随这日光消融,心下尽是妥帖。

也是这日,梁生的戏本被仔细重抄誊录,连同那件严砚之唯一留存的朱红戏服一并送到谢景手中。

谢景没有耽搁,当即差人加急送往锁云楼给花老板。

花老板先翻开戏本,逐字逐句细读,越看眼底越亮,读到动情处指尖轻叩桌案,末了合本长叹,满眼赞叹:“真是难得一见的大作,字句见风骨,情韵藏其间,绝非寻常戏文可比。”

说罢,他拿起一旁的朱红戏服,试穿上身,竟出奇地合身。

仿佛这戏服本就是为他量身缝制,与戏本里的角色适配得严丝合缝,似是天生一对。

此前几日,花老板正为春台戏的事愁得寝食难安。

日夜悬心梁生的戏本能否赶在初八前完成,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白日也无心饮食,不过几日便瘦了一圈。

如今戏本与戏服双双送到,心头大石轰然落地,郁气尽数消散。

胃口也随之回暖。

晚饭竟比往日多吃了两碗,连眉眼间都添了几分神采。

而春台戏时日紧迫,花老板不敢耽误半刻,当即吩咐花家班众人,紧锣密鼓筹备起来。

众人连夜投入排戏,唱腔、身段、念白一一打磨。

锣鼓声、弦乐声彻夜未歇。

楼里忙得热火朝天却井然有序,只求将这出戏呈得尽善尽美。

转眼到了初六。

梁生新作戏本问世的消息似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全城街巷。

茶肆酒坊里,众人闲谈皆离不开这出戏,言语间满是期待。

周固的戏评紧随其后,笔墨精炼,赞誉有加。

抄本也在京城四处流传,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百姓,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了此事。

春台戏的席位更是被一抢而空,供不应求。

太常寺与礼部见状,为容纳更多观戏之人,只得紧急下令扩建戏台。

工匠们连夜赶工,不敢延误初八的演出。

镇国夫人也特意让人给温毓捎去话,等初八那日会派人来接她一同前往戏台观戏。

双胞胎听闻春台戏的消息,满心雀跃,围着许姨娘吵着闹着要去看,眼里满是期待。

可春台戏的席位早已抢售一空,一票难求。

许姨娘温声安慰:“这头场戏是赶不上了,往后有机会再带你们去瞧。”

双胞胎眼珠一转,拉着彼此的手道:“咱们去找爹,爹肯定有办法拿到票。”

郑家家底丰厚。

除了府里姨娘、孩子多,银钱也多。

在她们眼里,几乎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姐妹俩找到郑炳奎,软声恳求着想要求得两张戏票。

可父亲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推说没办法。

任凭姐妹俩再三缠磨,也不肯多管半分。

可到了初八戏演当日,郑炳奎竟一身体面穿戴,容色规整地出了门。

府里下人瞧在眼里,私下里窃窃议论……

都说老爷要带外头那位外室,去戏台看春台戏。

这话传到双胞胎耳中,两人顿时气得不行,满心都是父亲的偏心与凉薄。

她们跑到母亲跟前,牙关紧咬,语气里满是愤懑与急切,道:“娘,您可得上心些!爹这般偏宠那外室,您万不能松懈,绝对不能让他把那妖孽带进府里来,免得日后乱了家宅,委屈了您。”

许姨娘听着,嘴角牵起一抹淡得近乎无奈的笑,眼底藏着几分自嘲与落寞,轻声道:“这话我早跟你们爹提过了。”

可郑炳奎只沉脸斥她,说她是妇道人家,眼界狭隘。

不该这般善嫉,反倒失了体面。

她身在妾位,本就没多少话语权。

丈夫心意已决,不肯听劝。

她纵有不满,也没半点办法,只能暗自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