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澜听到画像一事，心头反而一松。
幸亏她当日机敏，特地找谢忱要了人皮面具，任他们怎么查都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多谢公子告知。”她福了福身，作势欲走，“奴婢还得去给太后送花……”
“等等！”陈公子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安澜，你当真不考虑我的提议？”
他凑近她耳边，呼吸喷在她颈侧，引起一阵不适，“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去求姑母……”
宁安澜强忍厌恶，眼中迅速泛起水雾：“公子……”
她声音轻颤，“您这般尊贵的人物，何必为难奴婢一个小小宫女？”
她微微仰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奴婢身份低微，怎配得上公子垂怜？若是传出去，只会连累公子的名声，公子这么好的人……”
陈公子一怔，手上力道不由松了几分。
宁安澜趁机抽回手，后退两步，眼中泪光盈盈：“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于心，只是……”
她咬了咬唇，声音几不可闻，“奴婢实在不敢高攀。”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去，裙角在花丛间翻飞。
陈公子站在原地，竟一时忘了阻拦，怔怔盯着她的背影，眼里的情绪瞬间转为浓烈。
果然安澜懂他，这样的话说的他心尖都痒痒的。
转过回廊，宁安澜脸上的凄楚瞬间消失。
她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长出一口气，陈公子果然好糊弄，三言两语就被她拿捏住了。
幸好他是个绣花枕头，若是谢忱那样的，可就糟糕了。
宁安澜正思索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演得不错。”
这声音让她浑身一僵，猛地转身，谢忱正倚在不远处的廊柱旁，月白蟒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枚血玉扇坠，凤眸中带着玩味。
“谢、谢公……”宁安澜慌忙行礼，心跳如擂鼓。、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谢忱缓步走近，扇柄轻挑起她的下巴：“怎么，本座不能在这儿？”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宁安澜被迫仰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陈公子被你哄得神魂颠倒啊。”谢忱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若是本座不来，你是不是真要跟他去大理寺？”
宁安澜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谢忱的扇柄顺着她的脖颈下滑，停在锁骨处，“只是虚与委蛇？”
他轻笑一声，“本座倒不知，你还有这般本事，真让人刮目相看。”
宁安澜咬了咬唇，突然抬眸直视他：“谢公明鉴，奴婢若不这样，如何完成太后交代的差事？难道真要奴婢，从了陈公子不成？”
谢忱眸光一暗，扇柄蓦地收紧，意味深长道：“伶牙俐齿。”
“等完成了太后吩咐的差事，来一趟诏狱，本座有事吩咐。”
说完转身离去，蟒袍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宁安澜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
谢忱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他究竟是生气，还是……在试探她？
不对，他若是真的生气，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宁安澜收回目光，抬头看了眼天色。
日头已经西斜，她必须抓紧时间，尽快把太后要求的差事搞定。
宁安澜回到自己偏僻的厢房，迅速反手闩上门。
她从床底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正是那张用过的人皮面具。
面具薄如蝉翼，触手冰凉。
她盯着这张曾改变她容貌的面具，若大理寺真拿着画像来查，这张面具就是最大的破绽。
宁安澜点燃油灯，将面具悬在火焰上方。
火舌舔上边缘的瞬间，面具立刻卷曲发黑，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她屏住呼吸，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这张可能置她于死地的证据。
“啪嗒”
一滴蜡油滴落在桌面上，惊得她手指一抖。
面具很快化为灰烬。
宁安澜用银簪将灰烬搅散，又倒了些茶水上去，确保没有一丝痕迹残留。
做完这一切，她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太后寝殿内，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沉水香的气味在殿内沉沉浮浮。
“苏州知府的位置，皇上直接点了柳世襄。”
太后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盏中茶水溅出几滴，在紫檀木上洇出深色痕迹。
太后指尖摩挲着翡翠护甲，冷笑如刀，“当年外放出去的官员，如今一个个往回调。皇帝这是翅膀硬了，要培植自己的党羽了。”
宁安澜恰好过来放花，听到两人对话，立即放轻脚步，将芍药插入案头的青瓷花觚。
花瓣上还带着晨露，在殿内昏黄的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姑母……”陈公子瞥了眼正在整理花枝的宁安澜，喉结滚动两下，眼眸一亮，“那个……安澜姑娘……”
太后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宁安澜立刻垂首出门，耳尖却悄悄竖起。
“怎么？”太后尾音上扬。
陈公子搓了搓手指，突然起身行礼：“侄儿斗胆，想求姑母把安澜姑娘赐给我。您知道的，我府里那些丫头都笨手笨脚，不如安澜姑娘伶俐……”
“哦？”太后忽然笑了，眼角细纹里藏着锋刃，“哀家记得你上月才讨了个会烹茶的宫女？”
她这个侄子虽然绣花枕头，但实际上脑袋也算聪明，也能帮她办事不出错。
问题在于，色之一道，他是克制不了一点。
殿内霎时安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声。
宁安澜盯着自己裙角上绣的忍冬纹，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没想到她只是过来送个花，又被陈公子盯上。
“安澜机灵，哀家留着有用。”太后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缓缓道：“你若缺人使唤，明日让内务府再挑几个送去。”
陈公子脸色变了变，目光不死心地往门外方向飘。
“安澜近日可帮我办了不少事儿，这样的可人儿，哀家可舍不得给。”
“是侄儿唐突了。”陈公子勉强扯出笑容，知道太后的意思，他根本没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