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卫国神情凝重地接完电话，眼神变得冰冷锐利。
化验结果出来了。汽水瓶盖垫片上的微量粉末，是一种工业用的化学添加剂，少量摄入会引起恶心、眩晕、腹泻，过量则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伤。
绝非食品中该出现的东西，更不可能是意外污染。
证据确凿了。
周建军，这是你自找的。
郑卫国收起眼底的寒芒，看向正好奇地望着他的福福。
语气重新变得温和：“福福，爸爸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好呀！去哪里？有好吃的吗？”福福的关注点永远直接。
“有。”郑卫国笑了笑，“去一个……有很多正气的地方。”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或许既能满足福福对正气的需求，也能暂时让她离开厂区这个是非之地，更安全一些。
而他却不知道，周建军那边，也有了新的进展。
周建军的心腹悄悄汇报：“书记，联系上了。市里来了个港商投资考察团，里面有位助理先生，好像对这类稀奇古怪的事情特别感兴趣，出手也大方。还有，邻省据说有个什么研究所，也专门收集这类消息，就是……路子有点野，背景很深。”
周建军眯着眼，手指敲着桌面：“港商……研究所……先接触一下那个港商助理，探探口风。记住，千万不能泄露是咱们厂的孩子，就说是偶然听说的奇闻异事。”
“明白！”
一股暗流，开始向着红星机械厂，向着对此一无所知的小貔貅悄然涌动。
第二天一早，郑卫国给福福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小衣服，没有去厂里，而是骑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一个小布包，朝着市郊的方向而去。
“爸爸，我们去哪里呀？”福福坐在自行车前杠的小座椅上，好奇地张望着越来越稀疏的房屋和越来越茂密的树木。
“去一个很安静，有很多英雄睡觉的地方。”郑卫国的声音低沉而温和，“那里有很多正气，福福应该会喜欢。”
自行车最终在市郊的一座革命烈士陵园门口停下。
这里松柏苍翠，气氛庄严肃穆。
清晨时分，陵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郑卫国抱着福福，缓步走在洁净的石板路上，两旁是一座座整齐的墓碑，每一座都代表着一个英勇牺牲的生命。
他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眼神里充满了敬意。
福福也安静下来，她的小脑袋靠在爸爸肩膀上，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看着。
忽然，她的小鼻子开始用力地吸起来，眼睛也越来越亮。
“爸爸！”她压低声音，用小气音兴奋地说，“这里的味道好好闻！好多好多！比奖章里的还多！香香的，暖暖的！”
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非要说的话，就像寒冷冬天里突然泡进暖洋洋的温水里，全身的毛毛都舒展开的那种舒服，还有一种让她很想挺起小胸脯的庄严感。
郑卫国感受到怀里的小身体放松下来，甚至微微发热，知道来对地方了。
他抱着女儿，走到陵园中心高大的纪念碑前，默默地站立着。
福福不再说话，她闭上眼睛，小脸变得红扑扑的，贪婪地吸收着弥漫在整个陵园里的纯粹而磅礴的浩然正气。
她体内那团小小的金色兽影似乎都凝实了一丝，发出满足的喟叹。
郑卫国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女儿饱餐。
他看着高耸的纪念碑，心中思绪万千。
这里的正气，是先烈们用生命和热血铸就的，能滋养他的小貔貅，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光荣传承。
过了许久，福福打了个小小的嗝，揉了揉眼睛，仿佛吃饱了犯困一样，心满意足地咂咂嘴：“爸爸，我吃饱啦！”
郑卫国低头看她，觉得女儿的精神似乎比以前更足，眼睛也更亮了。
他笑了笑，柔声道：“吃饱了就好。以后爸爸经常带你来。”
“好！”福福用力点头，又补充道，“这里真好，安安静静的，英雄们都在好好睡觉。”她能感受到这里的安宁与神圣。
父女二人在陵园里又待了一会儿，郑卫国带着福福给几座墓碑擦了擦灰，简单讲述了几个战斗英雄的故事。
福福听得似懂非懂，但小脸很是认真。
回家的路上，福福明显活泼了许多，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话，对路边的野花野草都充满了兴趣。
郑卫国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至少，找到了一个能暂时补充“正气”的地方。
然而，当他们回到机械厂家属院时，一种微妙的氛围让郑卫国立刻警觉起来。
院门口停着一辆在这个年代极为罕见的黑色桑塔纳轿车，车牌号是市里的。
几个邻居正远远地瞧着，低声议论着。
勤务员小张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郑卫国回来，立刻快步迎上来，低声道：“厂长，您可回来了！市里来了个什么港商考察团的代表，说是顺路来看看咱们厂的环境，书记正陪着呢。他们……他们好像特意问起您和……和小妹。”
郑卫国眼神一凛。来了！周建军的动作真快！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恢复平静，抱着福福下了车：“知道了，福福，待会儿跟着爸爸，不要乱说话，记得吗？”
“记得！”福福点头，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爸爸的衣服。她的小鼻子微微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喜欢但又有点陌生的味道。
果然，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见周建军陪着一个穿着时髦西装、梳着油亮分头、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公文包的年轻助理。
“哎呀，郑厂长，你可算回来了！”周建军笑容满面地打招呼，“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香港隆昌集团的总经理特助，林志明先生。林先生对我们内地企业很感兴趣，特地来考察一下。”
林志明伸出手，笑容可掬，普通话带着明显的粤语口音：“郑厂长，久仰大名啊！听说您是战斗英雄转业，将工厂管理得井井有条，佩服佩服！”
郑卫国与他轻轻一握，态度不卑不亢：“林先生过奖了，分内之事。”他的目光敏锐地注意到，林志明的视线在他怀里的福福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这位就是郑厂长的千金吧？真可可爱，一看就很有福气！”
林志明笑着看向福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小朋友，吃不吃糖啊？”
福福看着那花花绿绿的糖纸，眨了眨眼，却没有像平时看到好吃的那样立刻伸手。
反而把小脸往爸爸怀里埋了埋，小声嘟囔：“爸爸，这个叔叔的味道……怪怪的。”
声音很小，但近处的几人都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