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沈之遥一声令下。
玄霄营和千枢营跟着她撤退。
“厂公，怎么不乘胜追击？”卢丰恒骑马在侧，问沈之遥。
千枢营副将自知不是沈之遥的心腹，故意放缓了速度。
沈之遥勒马停下，回头看向副将，“不用避，跟上来。”
副将有些受宠若惊，慌张的用双腿夹着马腹，也跟在了沈之遥旁侧。
她说：“城内不知有多少兵马，贸然攻进去，我害怕被大钺瓮中捉鳖了。”
卢丰恒嘿嘿一笑，接了话：“厂公，看你杀敌那么猛，没想到也跟我们凡人一样，怕死啊。”
副将不敢出声。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了吧？
沈之遥却不生气，这倒是让副将出乎意料。
“活阎王”的称号，让大家觉得沈之遥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我也是凡人啊，刀砍了也会疼。”沈之遥说，“这一场安排你提前埋伏，只是为了拿一个首胜。
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恋战，你能问出这话，就说明没把我的叮嘱记在心上。”
“上头了。”卢丰恒说，“这是兄弟们的家乡，大家都看不得被大钺糟践，大钺人不把我们当人的。”
“唉。”卢丰恒猛男叹息，“我的父辈们，全都生活在大钺人的阴影笼罩下。
我听我爹说，冬日没粮的时候……”
卢丰恒说了一箩筐的话。
副将只是听，心里都要有阴影了，“将军说的这些，话本子里都不敢写。”
“你们是贵人嘛。”卢丰恒说，“贵人那是生活在富贵窝逍遥窟里的，哪儿见过这些。”
副将闻言，一时无话。
沈之遥在卢丰恒的一众话里，捕捉到一个字，“狗？”
“嗯。”卢丰恒点头，“他们养的狗比狼还大，一口下去，能把狼的脑袋都咬烂。”
“他们养狗，是为了打仗吧？”副将听着也毛骨悚然。
“是宠物。”卢丰恒言简意赅道。
他说：“我小时候亲眼见过，屎尿都憋不住的年纪，我却记住了那惨状……”
他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这也是樟胜百姓，为什么会甘愿臣服大肃的原因。
因为大肃的皇帝，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活着，对他们来说本是奢望，可归了大肃，活着就是他们的权力。
大肃的律法，告诉他们，被人杀死，是可以让对方血债血偿的。
告诉他们，他们也是人，并非生来就连畜生都不如。
卢丰恒回头看一眼樟胜城的方向，良久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沈之遥不说去找启平帝，便没有人敢问。
玄霄营一战，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这支国之利器的厉害。
沐辉灰溜溜的逃回大营，把敌军说的那样厉害。
弄得大营人人自危。
正在沸腾的时候，前线告捷的消息，便接踵而至。
“不可能。”沐辉看到士兵送到崔逸杭手中的军报时，惊跳起来。
“千枢营才几个兵？这次交战大钺出动了六万主力，就算加上玄霄营，也绝不可能打败大钺。”
他满身狼狈，满目震惊。
他用敌人的厉害，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跟着他上阵的两位副将，连尸首都没有带回来。
逃亡的途中，原樟胜守军也被砍杀无数。
沐辉是大惊之下逃跑的。
没见到启平帝，他就怀疑这是启平帝设的计谋，就是要让他死在大钺的铁蹄之下，然后顺理成章的收走沐北兵权。
所以奔逃的时候，他头也不回，他坚信大钺会来追击，于巡这个‘叛徒’会趁乱宰杀他。
别说手下的兵了，他连自己女儿的死活都不管。
“大军出发的时候就没见皇上，军报里又说是皇上打胜的，数万双眼睛看着呢，就这样在军报里作假？”沐辉红着脸，逼问一个字都没说的崔逸杭。
“是真是假，等千枢营回来一问便知。”崔逸杭从他手中夺过了军报，揣进了怀里。
这些，都是要拿回兵部存档的。
沐辉又逼赵剑承，“首辅，发兵的时候你也在，你说句公道话，皇上在没在？”
赵剑承的脸色，从来到沐北就没好过。
他的声音，倒是难得的平静，“眼下要紧的是皇上。”
他一针见血，又把问题扯回了启平帝身上。
“皇上深入敌腹，危险重重，我们却在这里互相推诿，这合乎规矩吗？”
他瞥着孟公青，说：“时熙，大钺兵力不详，我们是不是得派一小队人马去接应？”
赵剑承始终怀疑启平帝已经出了意外。
他是和启平帝并肩作战过的人，他太清楚启平帝的作战风格了。
连胜两场，按照启平帝的性子，早就拉着所有臣子将领，庆功了。
可是现在，启平帝不露面。
孟公青垂着首，沉默半晌，开口说：“我觉得不妥，皇上既然没下令让接应，那就是自有安排。”
“万一皇上在中途设伏，冒然出兵岂不是打乱了皇上的计划？
如今按兵不动，静等皇上归来，才是我们该做的，崔大人意下如何？”
崔逸杭如今是兵部尚书，就算沐辉握着一半的虎符，真要出兵，还得他点头同意。
赵剑承说：“事急从权，皇上带我等来，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若是皇上真的陷入危险，消息送不出来，我们却还在静等，岂不是置皇命于不顾？”
“别人不知道大钺有多狠，沐将军你不知道吗？时熙你不知道吗？
崔大人入朝晚，没亲历过战事，你问他有什么用？沐将军，出兵。”
沐辉有些头疼。
他记得沈之遥隔帘那一剑。
他也记得，京师出动时下发的皇命：一人擅自行动，全军诛杀。
“沐辉，身为此次出兵统帅，皇上将虎符交给你，就是将十万京师，三十万沐北军，皇上和我们在场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了你手上。
你现在优柔寡断，来日向你讨命的亡魂能从这里排到旧都，你还在犹豫什么？”
赵剑承到底是做首辅的人，这般的气势，连沐辉这个三十万大军的统帅，此时都惧怕他的威严。
“来人啊。”沐辉掀开帘子，吼着，“樟胜守军，出动两千人，返回战场，营救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