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遥脚程快，一路赶到了盐矿道。
她又变作了流民模样，趁乱掳走了燕旭。
直至无人处，她才把燕旭放下来，拿掉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
“呕。”燕旭趴在地上吐了半天。
“他娘的，打的正欢呢，你把我绑走做什么？”燕旭一说话，胃里就翻滚。
“还有，你拿什么塞我嘴？跟老太婆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燕旭身上多处有伤，绣春刀都砍豁口了。
“我们得赶回京城了。”沈之遥给他塞了个大饼，边走边说。
“那肃西不管了？”燕旭不情不愿的跟在她后头问着。
打赢了，皇上定会论功行赏。
半途走了算什么？逃兵吗？
“西厂的人没跟你一起，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沈之遥反问。
提起他们，燕旭就一个字，“草！”
他说：“他们哪儿管我死活？你说他们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沈之遥顿住步子，歪头看他，“你现在心里什么滋味，皇上就是什么滋味。”
“没有人喜欢孤立无援的处境，我们就这样回去，让皇上看看，你我的处境和他别无二致。”
“再说了，卫学棋已经带兵带粮驰援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她说罢，猫着腰在山林间蹿的飞快。
燕旭吃力的跟着。
几日后，两人抵达了闻城。
沈之遥让柳世云带着东厂的人，押送三十万石粮食去驰援北边营。
她和燕旭则是骑马狼狈的往京城赶。
二人和兵部的急报，同时到的勤政殿。
殿门敞开着，衣衫褴褛的二人“扑通”一声，隔着门就跪下。
崔逸杭瞥了沈之遥一眼，提袍进去了。
解扶泽守住了北边营，卫学棋驰援的及时，没让西阙山从中间被一分为二。
可舒化邕并没有把精力放在北边营，而是转攻南边营。
西阙山以南连接盐矿道的要地芒山，失守了。
启平帝看完急报，往御案上一丢，冲王武道：“叫他们两人滚进来。”
“是。”王武应了声，行至门口将他们请了进去。
启平帝看着九龙阶下的沈之遥和燕旭，厉声道：“站起来。”
两人齐刷刷的叩首，“谢皇上。”
启平帝微眯的双眼睥睨着他们。
沈之遥顶着一头蓬乱的发，双脚不成样子了，尤其左脚脚背，肉都被踩烂了。
再看燕旭，胸前的衣裳破成了碎屑，两道刀伤横向了臂膀，那是大钺骑兵的弯刀砍出来的伤。
“你们各自领着几千人出去，还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启平帝冷着脸，声音也叫人分不清情绪。
燕旭谨记沈之遥的嘱咐，立马做出应对。
“砰”一声，额头贴在了地面上，他开始哭嚎，“皇上，您撤了臣的职吧，臣无能，管不了西厂。”
“哭什么？像什么样子？”启平帝舒了口气，斥责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些许。
燕旭继续，哽咽着说：“‘燕京卫’的人臣管不了，我们一到甘州，就被大钺敌兵假扮的流民抢了粮食。
他们抛下臣不管了，留臣一个人被迫和祝询抵抗大钺敌兵，到臣离开甘州时都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皇上，臣有负厚望，您还是把臣放回锦衣卫吧。”
话毕，他的嚎声也停了。
启平帝从龙椅上站起来，踱了两步才冷道：“笑话，你拿朕的旨意当儿戏吗？你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他这话说的一语双关，在暗指解扶泽。
“臣不敢。”燕旭身子更矮了，又是重重一磕头。
而在他的旁边，是站的笔直的沈之遥。
启平帝看着一高一矮，就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解扶泽孤身一人，深入敌后，差一点生擒大钺太子。
赵安洲从一线峡成功突围，联合卫学棋覆灭敌军后，率兵杀穿了盐矿道，将潜入永州的敌兵揪出来斩杀殆尽，将大钺兵堵在盐矿道外。
西厂擅自行动，潜入大钺军营，毁了粮草……
这一封封急报，于启平帝而言不是喜，而是忧。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
五年前他在沐北败给了自己的一生之敌舒化邕，若是还未来得及一雪前耻，舒化邕就被乳臭未干的几个臭小子打败了。
那他的帝王之威何存？
他的帝王之位何稳？
在启平帝看来，他们打的不是舒化邕，而是他日渐不稳的皇位。
忽地，他指向沈之遥，“还有你，给朕跪下。”
沈之遥早料到他会发威，双膝沾地。
启平帝骂她：“你胆大妄为、以下犯上，调兵遣将也是你能做的？”
“如今肃西南边营遭重创，芒山要地失守，扶泽遭袭重伤、命悬一线，全系你狂妄自大，朕不惩治你，难息众怒。”
崔逸杭站在一旁不敢吭声，低垂的眼眸里是对沈之遥的担忧，到底文武百官，哪个愤怒了？
他暗自腹诽：‘我看愤怒的只有皇上您一人吧？’
沈之遥叩首，听之任之。
启平帝又瞥她一眼，道：“自己滚去东司房。”
沈之遥谢恩，“罪臣谢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平帝没罚燕旭，还叫张台去他府上给他治伤。
沈之遥在东司房当大爷。
东厂谁敢审她啊？
而且皇上也没有真罚的意思，东厂提督的腰牌都没摘、司礼监秉笔的职位也没撤。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剑承耳朵里。
赵剑承一拍桌子，怒道：“这是罚吗？这分明就是包庇。”
“皇上是昏头了，由着一个丫头片子乱来，此番她任性妄为，害的解世子生死不明、芒山落入敌手。
要不是我儿安洲，永州都要被舒化邕屠了，皇上竟然只是把她关在东厂。”
“我们要是纵容了，还有下次，下下次，皇上下不了决心处决她，我们得帮他下决心，不能让皇上色令智昏。”
赵剑承一番言语，鼓励大家上疏参奏沈之遥，势要叫她此番翻不了身。
群臣一分为二，官职低面不了圣的，就去东厂衙门口吐芬芳。
官职够的，就跟着内阁直奔勤政殿，乌泱泱的跪成一片，嚷嚷着要启平帝给肃西将士一个交代。
“我泱泱大国，不能毁在一个女子手里，望皇上凌迟沈之遥，以慰边疆亡魂。”
“今日她不死，臣等便长跪不起，望皇上尽早决断。”
“杀她祸国妖女一人，还是杀臣等众人，躬请圣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