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林妤意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尤其是在同事们好奇又善意的目光注视下。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顾总大驾光临，就为了听汇报？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一下。”
“不急，”顾裴司低笑，“你先忙，我在你办公室等你。”
他转身走进她的办公室，环顾四周。这里和他冷硬简洁的风格截然不同，摆放着绿植、孩子们的照片，还有她收集的一些有趣的艺术摆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她的馨香。他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看到一半的心理学书籍，书页间夹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标签。
这种侵入彼此工作空间的感觉，新鲜而奇妙。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飞速奔跑，却又能在对方的世界里找到最安心的落脚点。
半小时后，林妤意处理完工作进来，手里还端着两杯刚煮好的咖啡。“久等了，顾总。”
顾裴司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是他习惯的浓度。“看来‘晨曦计划’进展比预期还要顺利。”
“嗯！”林妤意在他身边坐下，眼睛亮晶晶的，开始详细地向他介绍报告里的亮点和遇到的困难。她不再是单纯地倾诉，而是带着清晰的思路和分析，甚至提出了几个需要顾氏资源配合的具体节点。
顾裴司认真听着，偶尔提出疑问或建议。他们之间的交流，早已超越了家长里短，进入了更深入的事业共鸣层面。他欣赏她的成长，也乐于成为她实现公益理想的助推器。
“对了，”讨论告一段落，林妤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下周末……是我爸的生日。妈妈早上打电话来，问我们能不能回去吃个便饭。”
顾裴司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林家，始终是他们关系中一个微妙的存在。当初林父林母对顾裴司的排斥，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虽然后来关系有所缓和，但芥蒂并非完全消失。尤其是林父，那个固执的老派知识分子，即使顾裴司如今已是商界翘楚，他对这个“唯利是图”的女婿，似乎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平时的礼节性往来没问题，但像生日家宴这种相对私密的场合，气氛难免会有些尴尬。
顾裴司放下咖啡杯，看向林妤意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他伸手，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握住。
“好。”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我们带念安和昕然一起去。”
林妤意明显松了一口气，反手紧紧握住他的：“谢谢你，裴司。”
他笑了笑，没说话。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抚平，有些隔阂需要主动去化解。为了她，他愿意去做这些他原本并不擅长，甚至有些抵触的事情。爱一个人，本就包含了接纳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家庭，以及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
周末，林家那座带着小院的旧式洋楼里，难得地热闹起来。念安和昕然的到来，给这个平日有些冷清的家带来了不少生气。昕然嘴甜，围着外婆“姥姥姥姥”叫个不停，把老人哄得合不拢嘴。念安则安静些，但举止得体，陪着外公下了一盘象棋，虽然输了，却赢得了林父一句难得的“小子有点耐性”的评价。
餐桌上，气氛起初确实有些微妙的拘谨。林母努力地找着话题，询问孩子们的情况，关心林妤意基金会的工作。林父则大多时候沉默着，只是偶尔给外孙、外孙女夹点菜。
直到昕然不小心碰倒了果汁，弄脏了桌布，小手吓得不知所措。林妤意刚要安抚，顾裴司却已自然地抽出纸巾，一边动作利落地处理，一边温声对女儿说：“没关系，爸爸小时候也经常打翻东西，下次小心一点就好。”
他语气里的包容和耐心，让餐桌上的气氛莫名地松弛了一些。林母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饭后，林父惯例要去书房练字。他看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顾裴司，忽然开口道：“你，跟我来一下。”
林妤意瞬间紧张起来，看向顾裴司。顾裴司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平静地起身，跟着林父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墨香弥漫。林父没有看他，自顾自地铺开宣纸，研墨。顾裴司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催促，也没有丝毫不耐。
良久，林父才拿起毛笔，蘸饱了墨，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听说，你最近在搞那个什么……创新大赛？还支持年轻人搞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顾裴司微微一愣，没想到岳父会关注这个。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回答道：“是。我认为，企业的发展不能只盯着眼前利益，需要为未来储备种子。有些想法现在看来不成熟，但代表着可能性。”
林父哼了一声，笔走龙蛇，一个苍劲的“静”字跃然纸上。“商人重利，天经地义。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怕亏本？”
“短期看，或许有投入无产出。但长远看，激发内部的活力和创造力，比任何短期利润都更有价值。”顾裴司不卑不亢，“而且，妤意的基金会也在做类似的事情，支持那些有潜力的青少年。我觉得，商业和公益，在某些层面上是相通的，都是为了创造更好的未来。”
林父写字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打量了这个女婿几秒。他放下笔，拿起旁边一个卷轴，递给顾裴司：“打开看看。”
顾裴司依言展开，是一幅装裱精美的山水画，笔墨酣畅，意境深远，落款是林父的名字和印章。
“拿着。”林父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挂你办公室去。别整天弄得跟钢铁丛林似的，有点人气儿。”
顾裴司看着手中的画，又看看面前这位别扭的老人，心中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这算不上和解，更像是一种……认可？一种属于文人式的、迂回的表达。
“谢谢爸。”他郑重地说。
林父挥挥手，重新拿起笔，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当顾裴司拿着那幅画走出书房时，等在外面的林妤意立刻迎了上来，眼中满是询问。
顾裴司将画展示给她看，唇角扬起一个舒缓的弧度：“爸送的。”
林妤意看着那幅画，又看看他，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最终化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灿烂的笑容。她知道，这小小的一步，对他们这个家而言，意味着太多。
回家的车上，两个孩子玩累了，在后座相依着睡着了。林妤意靠在顾裴司肩头，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
“今天……谢谢你。”她轻声说。
顾裴司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家人，不说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