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瑶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宋凝，欲争执又住了口。
“将宋凝也带走医治。”
宋钦见皇室中人对宋凝如此器重，当即也改了一副好脸色，忙拉着柳氏一起上前：“凝儿，咱们先回家。”
宋凝被秋棠和姜若瑶的婢女扶到担架上趴着，安静的无声无息。
可听到宋钦这句话，她倔强抬起头：“我不回宋家。”
“陆家没有害死你，等着你们害死我吗？”一句话说完，宋凝眼中便忍着泪水，直叫人心疼。
宋钦脸上满是不悦：“不过是个老太婆的胡言乱语，你竟当真了不成？你与陆家决裂就罢了，如今连尊长都不要了？”
“是不是胡言乱语，伯父心里清楚。”宋凝扭头，看一眼陆老夫人，“我好不容易才脱离陆家，要是现在回去，指不定又要陷入另一个狼窝。”
陆老夫人脸色苍白，宋钦脸色也难看至极。
“荒谬！”宋钦怒道，“你一个女子，刚刚与陆家和离，不回宋家又回哪里？你让别人怎么看？”
“别人的看法，抵不过我自己的性命重要。”
宋钦气得瞪大眼睛，柳氏也如鲠在喉，周围那些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
宋凝，这是当真决定连宋家也不要了？
宋凝知道她这话说出去，会引来多少议论，可她就是不想继续跟宋家虚与委蛇。
或许宋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她也不可能真的一两句话就跟宋家脱离关系，可话已至此，至少外公留下的那些人脉，不会再为宋家所用。
从前帮助宋家就是帮助宋凝，现在，帮助宋家就是跟宋凝过不去。
“求长公主，让我暂住医馆。”宋凝道。
等她的伤好一些了，她会去道观里住，或者重新租个宅院居住。
宋钦还想说什么，被姜若瑶一个眼神制止：“回宫。”
宋钦脸色铁青，他周围的人也一言不发，默默离他远了几步。
陆老夫人看着宋凝如此决绝的样子，除了觉得荒唐，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宋凝，绝不是她一贯以来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弱。
她连宋家都敢不要，那可是她亲生父母所在的宋家！
陆老夫人不禁捶胸顿足，自己怎么就没早些看出来宋凝竟是个包藏祸心的人！
陆瑾之慌张无比，竟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该继续关心宋凝，还是去看苏听雨的孩子，或者，他更该担心的是他自己。
御前审问，他到底该怎么熬过去。
还是长公主的手下呵斥一声，推了他一把，这才让他踉跄着不得不往前走。
宋凝看着软弱无能的陆瑾之，只觉得好笑，上辈子居然就毁在了这样的人手里。
她目光一转，落在了不远处的陆尘身上。
陆尘扫了眼苏听雨，还有罕见神色慌张的高首辅，剑眸锋锐。
除了跟长公主争执之外，他还从未见过高首辅喜怒挂在脸上。
宋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总觉得，这位首辅大人，似乎很在意苏听雨。
她垂下眼眸，按照上辈子的时间，再过三年，首辅的位置就要换人。
短短三年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位高权重的高首辅轰然倒塌，能让寂寂无名的陆尘荣耀万丈。
陆瑾之被人压着往前走，原本就断了双手的他更加挣脱不能，前面还有人拖着陆老夫人，看得他更加心急如焚。
“陆尘，你身上流着的到底是陆家的血脉，如今这样做，就不怕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吗？”经过陆尘身边的时候，他忍不住喊道。
“你是说那么设计污蔑我娘亲白，令她不得不嫁的狗杂种？”陆尘的声音很冷。
他从来没说过，那是因为娘亲从小就教他要好好生活，无论身处何地，都要知足常乐。
所以，哪怕他知道娘亲是怎么嫁入陆家为妾，哪怕她知道娘亲是如何遭受陆老夫人折磨，他也从没说过。
可是今日，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那是你亲生父亲，他从未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你！”陆瑾之脸色难看极了。
“强迫就是强迫，不会因为事后对我和我娘好，就当前因不存在。这个道理，想必你是不明白的。”
陆尘看了眼望过来的宋凝，沉声道：“陆家原本就不该在如今的位置，好日子过久了，就忘了是怎么来的。幸好宋凝够幸运，离开了你陆瑾之，否则，说不定落个跟我娘一样的下场。”
“你……你！”陆瑾之只觉脑子里翁然作响。
往日他还未出征时，虽不常跟这个弟弟说话，但他也是懂礼数知进退，见到他恭敬喊兄长的。
他从来没把这个庶弟放在心上，谢家对他的宠爱，反而可以当做自己向上爬的阶梯。
就好像这次，要不是因为陆尘这层关系，他也不会被带到东境战场。
可当初有多不屑于这个弟弟，现在就有多震撼他的冷漠。
被人压着不得不弯腰的陆瑾之，抬头对上陆尘那双冰冷的眸子，只觉得如坠冰窟，仿佛战场上被谢长廷将军教训一般，骨头里都泛着冷。
“陆瑾之，身为先锋，竟在军营带头与人酗酒，拖出去杖则十军棍。”
“谢家提携你，你就要对得起谢家的提携，再有下次，别怪我不留情面！”
军营里，他被拖下去执行军令。
分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杖则他，却还要说给他留了面子，谢长廷，那是多么虚伪无情的人！
往日的嘲讽仿佛环绕在他耳边，那一瞬间的对视，陆瑾之仿佛在陆尘眼里看到了谢长廷的影子。
“你害死我舅父，害死我外公，连累谢家满门，我早已判出宋家，跟你也没什么兄弟之谊。去受审，去死吧。”
一层又一层的冰冷，随着陆尘轻描淡写的一句“去死吧”，在陆瑾之骨头缝里蔓延开来，他仿佛真的坠入了无边地狱。
周围人也都似有若无的嘲笑他。
嘲笑他偷来的军功，嘲笑他有一个不检点的母亲，嘲笑他有一个惹人笑的妹妹。
他们陆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