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宋译西没有立刻打开文件袋，将服务生刚送上来的菜单，推到她面前，“先吃点东西，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林念愣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我……”
“你太瘦了。”宋译西打断她，视线落在她那只还打着石膏的右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林念有些无所适从。
她已经习惯了江知淮那种流于表面，带着算计的虚伪关怀，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
像宋译西这样直接又坦然的关心，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还好。”她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低头打开了那份离婚协议，指着上面的条款，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看这里，关于财产分割的部分，我要求江知淮净身出户，我们婚后共同居住的这套别墅，以及他名下所有的股权、基金、理财产品，都必须归我所有。”
她抬起头，迎上宋译西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想要试探的挑衅。
“还有，他给我下药五年，对我造成了严重的身体和精神伤害，我要求他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一个亿。”
她就是故意狮子大开口的。
她想看看，这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婚姻终结者”，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宋译西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
缓缓拿起了那份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了那几张林念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写出来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协议。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张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林念的心也跟着这声音，一点点提了起来。
她看着他，等着他的评价。
她希望从他脸上看到惊讶，看到赞赏，看到他对她这个“非专业人士”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认可。
然而，什么都没有。
宋译西很快就看完了，他将那几张纸重新放回桌上，抬起眼看着林念，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天真。”
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林念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天真？
她熬了好几个通宵，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法律条文，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东西，在他眼里，就只是天真？
一股不服气混杂着被轻视的恼怒，瞬间就涌了上来。
“宋律师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写得不对，可以直接指出来，没必要用这种词来评价我的劳动成果。”
宋译西看着她那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但他并没有笑，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协议上轻轻敲了敲。
“第一，净身出户，在我国现行的婚姻法中，只有在一方存在重婚、与他人同居、实施家庭暴力、虐待或遗弃家庭成员这四种法定过错的情况下，无过错方才有权请求损害赔償。请注意，是赔偿，而不是让对方净身出户。”
“你手里现在有什么证据？”他抬眼看向林念，“他出轨的视频？他家暴你的照片？还是他遗弃你的证明？”
林念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这些，她都没有。
“我有他和江月淮不是亲兄妹的DNA鉴定报告！”她不甘心地道。
“所以呢？”宋译西反问，“他们可以说其中一个是领养的，这在法律上构不成任何问题，你没有他们存在不正当关系的直接证据，这份报告在法庭上，最多只能引起法官的怀疑，但不足以作为他婚内出轨的铁证。”
他又指了指协议的第二条。
“第二，一个亿的精神损失费。”
他看着林念，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林念，我需要提醒你，我们国家对于精神损害赔偿的认定标准非常严格，且金额通常不会太高，一般在几万到几十万之间，你这个一个亿，没有任何法律依据，法官不可能支持。”
“还有这里，你要求他名下所有股权和基金都归你，这更不可能。”宋译西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江知淮名下的大部分资产，都属于他们江家的家族信托，这部分是他的婚前财产，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至于婚后增值的部分，法律规定，夫妻双方共同分割。”
“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是让他因为下药和策划绑架这两件事付出刑事代价，在民事赔偿上，我能帮你拿到你们婚后共同财产的大部分让他伤筋动骨，但绝不可能让他一无所有地滚蛋。”
宋译西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给她这场异想天开的复仇计划做了一个总结。
“林念，我是律师，不是法官，更不是神。”
“我能做的是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为你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帮你实现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念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难堪，让她脸颊发烫。
她确实是在故意为难他，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不留情面地，把所有血淋淋的现实都剖开给她看。
“那……”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你的意思是，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
“当然不是。”宋译西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声音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一些，“你的方向是对的，搜集证据，釜底抽薪，只是在具体操作的层面，你需要更专业的指导。”
“江知淮是个极度自负又谨慎的人，对付他，不能只靠一腔孤勇。”
服务生在这时端着咖啡走了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凝滞的气氛。
一杯黑咖啡，放在了宋译西面前。
另一杯……
林念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呈现出漂亮琥珀色的蓝山咖啡，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宋译西。
她记得，自己刚才明明说的是不加糖。
可服务生端上来的这杯，旁边的小碟子里，却工工整整地放着两包黄糖和一小壶牛奶。
这是……半糖的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