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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珵沉默地看着她。
他这个妹妹是什么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冲动,鲁莽,不计后果。
这些年,没少给他惹麻烦。
以前有他和父母在京中护着,倒也无妨。
可她确实到了议亲的年纪。
将来的夫家,会像家人一样纵容她吗?
孟玉的提议,听上去,的确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母亲,”谢清珵终于开口,“我觉得,玉儿妹妹的话,可以考虑。”
屋子里一时寂静。
刘氏看着儿子,又转头看看孟玉,心里五味杂陈。
儿子的认同,让这件事的分量重了许多。
她这个做母亲的,再舍不得,也必须为女儿的长远将来打算。
“既然你也觉得可行……”刘氏的声音里透着疲惫,“那这件事,就得好好计议计议。”
她看向孟玉,脸上带着一丝感激,却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
“玉儿,难为你了。为玉竹的事情这般费心。”
孟玉连忙垂下头,做出谦恭的姿态。
“伯母说的哪里话。我与玉竹妹妹情同姐妹,为她着想是应该的。”
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接着说。
“只是这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家风要好,人品要端正,最要紧的是,那家人得真心疼爱玉竹妹妹才行。”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全然是一片好心。
刘氏点了点头。
“是这个理。可这人海茫茫,要去哪里寻这么一户合适的人家?”
孟玉顺势接话。
“伯母若是不嫌弃,玉儿也愿意帮忙留意。我父亲虽然去了,但过去的一些门生故吏,散落在各地,其中不乏家风清正的读书人家。我修书几封,让他们帮忙在当地寻访寻访,总能多些选择。”
“这敢情好。”刘氏立刻应下,“多个人多条路。你若有合适的人选,只管告诉我。”
谢清珵在一旁听着,并未插话。
对他而言,只要能解决妹妹这个麻烦,过程如何,由谁去找,都无关紧要。
他需要的是一个结果。
一个能让谢家安宁,也让他能专心于朝堂之上的结果。
“母亲,此事您和玉儿妹妹商议着办就是。”谢清珵开口,打破了暂时的沉默,“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去书房了。”
说完,他对着刘氏和孟玉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屋子里的气氛松快了些。
孟玉又陪着刘氏说了几句体己话,无非是劝她放宽心,又保证自己一定会将玉竹妹妹的亲事放在心上,寻个最好的人家。
刘氏听着,连连点头,亲自将孟玉送到了院门口。
“路上慢些。”
“伯母请留步。”
孟玉福了福身,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走出刘氏的院子,拐过抄手游廊,孟玉脸上的忧愁和柔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走得不快,每一步都透着胜利者的从容。
成了。
谢清珵和刘氏,都掉进了她挖好的坑里。
远嫁?
确实是个好主意。
但嫁去哪里,嫁给谁,可就不是刘氏能决定的了。
一个家风淳朴的读书人家?
那不过是说给刘氏听的漂亮话。
她要为谢玉竹找的,是一个能为孟家所用,能给孟家带来最大利益的夫家。
比如,某个手握地方盐铁要道的富商,苦于没有京中门路。
又或者,某个在偏远之地任职,有野心却无背景的官员。
谢家嫡女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只要谢玉竹嫁过去,孟家就等于在那边安插了一枚重要的棋子。
至于谢玉竹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那从来不在孟玉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个愚蠢冲动的草包,能有这样的用处,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孟玉的脚步轻快起来。
她得尽快让自己的心腹去办这件事,要赶在刘氏之前,找到最合适的人选,然后不动声色地递到刘氏面前,让她以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另一边,正堂之内。
刘氏看着孟玉远去的背影,脸上的和蔼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
一直候在旁边的贴身嬷嬷张氏,上前一步,低声开口。
“夫人,这位孟姑娘,真是个热心肠。”
刘氏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送到唇边,却没有喝。
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热心肠?”
刘氏放下茶盏,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她是热心肠,还是狼子野心,当我看不出来吗?”
张嬷嬷一惊。
“夫人,您的意思是……”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她自己。”刘氏的声调平平,却带着一股寒意,“什么为了玉竹好,什么寻个家风淳朴的人家。她不过是想借着我谢家的势,为她孟家铺路罢了。”
她活了半辈子,在京城这人精扎堆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孟玉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还嫩了些。
“那您方才为何……”张嬷嬷不解。
“我为何要同意?”刘氏接过话头,慢条斯理地用盖子撇去浮沫,“因为她说得对。不是她为玉竹好的那些话对,而是玉竹的性子,确实不适合留在京城,这是对的。”
“留在京城,她迟早会闯出弥天大祸,连累整个谢家,连累清珵的前程。”
“把她远远嫁出去,断了她惹是生非的根,对谢家,对清珵,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才是刘氏真正的考量。
至于女儿的幸福,在家族和儿子的前途面前,可以被牺牲。
“可是夫人,若是让孟姑娘去寻人,只怕……”张嬷嬷还是担心。
“让她寻?”刘氏冷笑,“她也配?”
“我自己的女儿,要嫁给谁,自然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挑。”
“她想利用玉竹,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刘氏站起身,走到窗边。
“你,”她对着张嬷嬷吩咐,“去,把京城里几个最有名望的官媒名册都取来。特别是那些专门保外地官媒的。”
“我要亲自给玉竹挑一门亲事。”
“家世要清白,但不能太简单。最好是在地方上有实权,能成为清珵日后臂助的。”
“至于人品……”刘氏顿了顿,“只要不是什么奸恶之徒,过得去就行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张嬷嬷躬身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刘氏一人。
一场为了谢玉竹的婚事而起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只是局中人,一个以为自己掌控全局,一个以为自己黄雀在后,谁也料不到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