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周三的晚上，顾晚意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准备一篇关于《园冶》的小论文。
陆烬下班后直接来了学校图书馆等她。
华中美术学院的图书馆是老建筑，有着高高的穹顶和深色的木质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厚重的书籍，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和岁月的气息。
灯光是昏黄的，透过磨砂玻璃灯罩洒下来，充满了书卷气和历史的沉淀感。
陆烬在阅览区靠窗的位置找了个座位，一边处理一些带回的文件，一边等她。
他坐姿端正，神情专注，偶尔抬手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指尖划过纸张的动作轻柔而沉稳。
顾晚意抱着一摞厚厚的古籍资料和笔记本过来时，就看到他坐在那里。
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手指间夹着一支钢笔，正在一份报表上写着什么。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灰色毛背心，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手表，在这充满学术气息的环境里，他身上那种沉稳干练的气质，奇异地融合了进来，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素描画，格外动人。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生怕打扰到他。
陆烬抬起头，看到她，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像是冰雪消融，用口型无声地问：“找到了？”
顾晚意点点头，也无声地笑了笑，然后翻开书和笔记本，开始埋头整理资料。
《园冶》的文字晦涩难懂，她一边对照着注释，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自己的感悟。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木质书桌，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互不打扰，却又气息交融，构成一种异常和谐安宁的氛围。
偶尔，顾晚意遇到一个晦涩的古文词句，会轻轻推过笔记本，指给他看。
陆烬虽然不学建筑，但学识渊博，尤其对古典文学颇有研究，往往能给出精辟的见解，或者帮她厘清思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这里的‘天开’其实是指自然的本真状态，”
他压低声音，耐心地解释:“造园也好，建筑也罢，最高的境界就是回归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
顾晚意恍然大悟，连忙在旁边记下。
有时，他只是伸手过来，将她手边凉掉的茶水换成热的，或者递过去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包装精致的水果糖，糖纸是淡淡的粉色，拆开后，清甜的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疲惫。
图书馆里安静极了，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偶尔有晚归的鸟儿掠过枝头，留下几声轻鸣。
窗内是温暖的灯光和彼此陪伴的静谧。顾晚意抬头就能看到他，看到他专注的神情，看到他眼底的温柔，心里便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和平静感填满。
她想起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她想，大概就是这样了，不需要轰轰烈烈的誓言，不需要惊天动地的举动，只是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就足够美好。
快到闭馆时间，顾晚意终于整理完了需要的资料，满足地合上笔记本，轻轻舒了口气，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好了？”陆烬也合上文件，抬手看了看腕表，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嗯！”顾晚意点点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开始收拾东西。
陆烬自然地接过她手里那摞沉重的书籍，动作轻柔却有力，帮她放回指定的书架，然后又拿起她的帆布书包和自己的公文包，将她的书包背在肩上，动作熟练而自然。
走出图书馆，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吹起顾晚意的长发，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抱紧了双臂。
“冷？”陆烬停下脚步，将自己脖子上那条灰色的羊绒围巾解下来，仔细地围在她脖子上，一圈又一圈，还打了个结实又好看的结。
围巾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和淡淡的、清冽的雪松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瞬间驱散了寒意，带来满满的温暖。
“还好，就是刚出来有点凉。”顾晚意把半张脸埋进柔软温暖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满是依赖和笑意。
陆烬看着她被围巾裹得只剩一双大眼睛的模样，心头发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走吧，回家。”
他推着自行车，她跟在他身边，两人慢慢走向校门口。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们的脚步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论文有头绪了？”陆烬问，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孩，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
“嗯，差不多了，”顾晚意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构思.
“《园冶》里讲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我觉得不只是造园的境界，放在建筑设计里也一样。好的建筑应该是对自然的呼应和提炼，而不是征服。比如北平的四合院，就是顺应了当地的气候和地理环境，既实用又美观，充满了生活气息……”
她越说越兴奋，小脸在路灯下泛着光，像是有星星落在了上面。
陆烬耐心地听着，不时点头，或者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那你觉得，现代建筑该如何在满足功能性的同时，实现这种‘宛自天开’的境界？”
他的问题总能引导她思考得更深入。他不仅是她的生活伴侣，更是她思想和精神上的同行者与支持者。
顾晚意认真地思索着，眉头微蹙：“我觉得可以从材料和形态入手，比如多用天然材料，像木材、石材，形态上模仿自然的曲线和轮廓……”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校门口。
回到家，小院里那棵老枣树叶子已经落光了，枝干遒劲地指向夜空，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