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态度恭敬，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东厂之人特有的冷硬：“宁典仪，厂公有请，命你即刻过去一趟。”
宁安澜的心猛地一跳。
谢忱突然传唤？
所为何事？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测，点头道：“有劳公公带路。”
“典仪请随咱家来。”那太监并不多言，转身便在前引路，脚步又快又轻。
宁安澜跟在他身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谢忱的传唤总是来得突然且目的不明。
每一次面对他，都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来到那间熟悉的青砖小屋外，引路的太监无声退下。
宁安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这才抬手轻轻叩门。
“进来。”屋内传来谢忱辨识度极高的冰冷声音。
宁安澜推门而入，反手轻轻合上门。
只见谢忱并未像往常一样坐在案后处理公务，而是负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周身那股阴鸷难测的气息似乎柔和了些许，却又更显深沉。
“奴婢参见公公。”宁安澜依礼跪下。
谢忱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这沉默让宁安澜的心悬得更高。
她屏息凝神，等待着谢忱开口。
谢忱似乎刚从某种思绪中回神，他缓缓转过身，走到案后那张宽大的太师椅前坐下。
幽暗深邃的目光这才落在依旧跪着的宁安澜身上，语气平淡：“起来吧，坐下说。”
“谢公公。”宁安澜心中忐忑地起身，依言在那张熟悉的凳子上小心落了座。
她只敢坐三分之一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谢忱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仿佛在斟酌着什么。
宁安澜心始终提着，眼角余光悄悄瞥谢忱。 片刻后，他才抬眸，看向宁安澜，她连忙垂下眼帘。
谢忱低沉的声音响起，直接问道：“昨夜……你那边的事可解决了？”
宁安澜闻言，心中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他竟然不知道？
以谢忱对皇宫的掌控力，昨夜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也亲自到场，怎么可能不清楚内情？反而要来问她这个当事人？
心中虽疑窦丛生，但她面上不敢有丝毫显露，连忙垂下眼睫，老老实实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细道来：
从傍晚发现自己膳食中被下了令人失声的哑药，到深夜被王嬷嬷带人强行搜查诬陷巫蛊。
再到自己如何侥幸发现并处理掉那个写着太后名讳的稻草人，以及谢忱和刘嬷嬷先后到来，最后举报宫女小翠离奇溺毙……
整个过程，除了隐瞒下药和巫蛊之物具体如何被发现的细节，只含糊说侥幸提前发现，其余都说得清清楚楚。
她语气平稳，尽量客观陈述，但说到小翠之死时，面上还是忍不住泛起几分后怕和忧愁。
“如今王嬷嬷已被刘嬷嬷看押，她声称是听信了宫女小翠的举报才行事。”
“可小翠却偏偏在这个当口落水身亡……奴婢觉得，这绝非意外，分明是被人杀人灭口了。”
宁安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嬷嬷恐怕也是被人利用的一把刀罢了。”
“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究竟与奴婢有何深仇大恨，竟要接连用如此毒计……”
谢忱静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在她提到“哑药”和“巫蛊”时。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眯起，掠过一丝极冷的寒芒，指尖叩击桌面的动作也停顿了一瞬。
直到宁安澜说完，他才缓缓靠向椅背，若有所思。
谢忱沉默了片刻，指尖重新开始有节奏地轻叩桌面，忽然问道：“对于这下药和放置巫蛊之人，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宁安澜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回公公的话，奴婢……实在毫无头绪。”
“若说下药，奴婢或许还能理解为是有人嫉妒这典仪之位，想让奴婢出丑甚至无法胜任。”
“一个哑巴，自然是当不成需要时常回话办事的女官。”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和困惑：“可这巫蛊之术……性质就截然不同了。这是冲着要奴婢的命来的！”
“甚至不惜搭上一条人命来灭口。奴婢自问入宫以来谨小慎微，并未与谁结下如此不死不休的仇怨。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谢忱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这宫里的阴私手段，若是那么容易就被看穿，反倒奇怪。
他换了个问题：“太后命你与刘嬷嬷查案，可给了你们期限？”
宁安澜谨慎答道：“太后娘娘只下令严查，并未限定具体时日。”
她犹豫了一下，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谢忱，眼中带着一丝恳切和求助，“公公……您见识广博，洞察世事，不知……可否能给奴婢一些头绪？”
“奴婢如今……真是一头雾水，不知该从何查起才好。”
这倒是真的。
毕竟这一世她被宁玉兰送到谢忱身边的那一刻起，她这一世要走的路，就和上一世不同。
上一世，她去到皇上身边，虽也经历不少惊心动魄，才能爬到贵妃之位，算计到谢忱身死。
可跟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
上一世她可从未听说，宫中何曾有过巫蛊之术陷害。
她知道自己这话有些逾越，但眼下线索几乎全断。
谢忱是她唯一可能获取指引的方向。
看她那副难得流露出些许无助和依赖的模样，谢忱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既然太后给了你查案的权限，就不要吝啬去用。”
他看向宁安澜，点拨道：“那个死了的小翠，就是突破口。她是如何知道那稻草人一定在你枕下？”
谢忱眸色凉薄，“又是受谁指使去寻的王嬷嬷？查她！查她近日接触过的所有人，有无异常举动，与哪些宫外之人或有特殊背景的人有过联系。”
“哪怕只是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也可能藏着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