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瑞士

瑞士之行的日子转瞬即至。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苏黎世机场时，这座位于阿尔卑斯山脚下的金融之都正沐浴在清澈明亮的阳光下，空气里带着一丝不同于国内的清冽干燥。

顾裴司的行程安排得颇为紧凑，参观实验室、与当地企业高管会晤、出席行业论坛……林妤意则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她并没有时刻跟在顾裴司身边，而是拿着他提前让助理准备好的详细地图和攻略，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探索。

她独自漫步在苏黎世湖畔，看天鹅优雅地划过碧蓝的湖水，背景是积雪未融的山尖；她流连于班霍夫大街两侧的橱窗，对那些璀璨的珠宝和华服只是欣赏，更多的时间则消磨在几家隐秘的古董书店和独立设计师店里；她拿着相机，捕捉着利马特河两岸色彩斑斓的古老建筑，以及在街头演奏的艺人脸上陶醉的神情。

偶尔，她会收到顾裴司发来的信息，有时是会议间隙简短的一句：“在做什么？”有时是一张他看到的、觉得她会喜欢的风景照片。林妤意会笑着回复，分享自己的见闻，或者只是回一个“一切安好，勿念”。

这种彼此独立，却又在空间上共同存在于一座陌生城市的感觉，新鲜而奇妙。他们仿佛回到了恋爱初期，带着一点距离感，却又充满了分享的欲望和隐秘的牵挂。

这天下午，顾裴司难得提前结束了商务活动，回到酒店。他推开套房门时，林妤意正坐在临窗的沙发上，膝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艺术图册，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侧脸宁静而柔美。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么快回来了？”

“嗯。”顾裴司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松了松领带，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熟悉的、让他安心的馨香。一整天的商业应酬和头脑风暴带来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被悄然驱散。

“今天去了哪里？”他闭着眼，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去了苏黎世美术馆，看了很多喜欢的作品。”林妤意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轻声讲述着今天的收获，“还在一家很小的咖啡馆坐了会儿，那里的苹果卷很好吃，可惜带不回来给你。”

顾裴司低低地“嗯”了一声，手臂收紧了些：“下次，我们找个时间，只来旅行。”

没有具体行程，没有工作牵绊，只是单纯地和她一起，看山，看水，享受时光。这个念头让他心生向往。

林妤意心中一动，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她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心，“累了吧？晚上没什么安排，我们就在酒店随便吃点？”

顾裴司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听你的。”

晚餐是在酒店顶层的餐厅，环境优雅，可以俯瞰苏黎世璀璨的夜景。他们没有谈论工作，只是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分享着食物，聊着无关紧要的趣事，偶尔沉默，气氛却丝毫不觉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静谧的温情。

晚餐后，两人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沿着酒店附近安静的街道散步。异国的夜晚，空气清冷，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顾裴司握着林妤意的手，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温暖着。

“有时候觉得，像这样和你走在陌生的街上，也很好。”林妤意看着远处黑暗中阿尔卑斯山模糊的轮廓，轻声说。

顾裴司侧头看她，街灯的光线在她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是啊，只要有她在身边，无论是在熟悉的城市，还是在地球另一端陌生的街道，哪里都是归途。

行程的最后一天，顾裴司空出了半天时间。他没有安排任何观光景点，而是租了一辆车，载着林妤意，沿着蜿蜒的山路，漫无目的地行驶。车窗外的风景如同流动的画卷，翠绿的山谷、宁静的湖泊、点缀在山坡上的红色屋顶小木屋……美得不真实。

最终，他将车停在一个不知名的湖边。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四周的雪峰和蓝天白云，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周围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两人并肩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远离尘嚣的宁静与壮阔。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山间的微寒。

林妤意将头轻轻靠在顾裴司的肩上，看着湖面上一对悠然划过的水鸟，忽然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充盈。那些日常的琐碎、工作的压力，在这一刻，都被这天地间的浩渺与宁静洗涤一空。

顾裴司感受着肩头的重量，看着远处巍峨的雪山，心中也是一片难得的澄澈。他一生追求掌控与力量，习惯于在复杂的人际和商业网络中运筹帷幄，却在此刻发现，最简单自然的风景，和最纯粹的爱人相伴，才是最能抚慰心灵的良药。

他伸出手，揽住林妤意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冷吗？”他低声问。

“不冷。”林妤意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这里真美。”

“嗯。”顾裴司应着，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山与湖泊之间，“下次，带念安和昕然一起来。”

他开始规划着下一次的家庭旅行，想象着孩子们在这片自然中奔跑嬉戏的样子。家，永远是他所有计划和未来的核心。

回程的飞机上，林妤意靠着舷窗睡着了。顾裴司向空乘要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细致温柔。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起这几天她独自探索时发来的那些充满生趣的照片和话语，想起她在湖边靠着自己时那满足的神情。

从瑞士回来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带着阿尔卑斯山间清冽气息的记忆，悄然浸润着繁忙的日常。生活很快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顾裴司继续在顾氏庞大的商业版图上运筹帷幄，林妤意的“晨曦计划”也进入了新一轮的深化拓展阶段。只是，某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却切实地发生着。

一个周五的傍晚，顾裴司难得没有应酬，准时回到了家。晚餐桌上，气氛一如既往的温馨。昕然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幼儿园的趣事，念安虽然话不多，但也偶尔插上几句，汇报一下自己科技竞赛的进展。

饭后，顾裴司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钻进书房，而是对林妤意说：“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林妤意有些意外，但还是放下手中的餐巾，点了点头。初夏的夜晚，微风习习，带着庭院里新栽的栀子花的浓郁香气。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小径上，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有脚步声和隐约的虫鸣。

走了一会儿，顾裴司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投向庭院一角那几丛在瑞士随处可见、回来后他特意让园丁移栽过来的高山杜鹃。月光下，那些铃铛状的花朵显得格外清雅。

“下个月，”顾裴司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平稳，“集团在城南的那个新科技园区奠基，我想把‘未来种子’孵化器的独立大楼也放在那里，和主园区毗邻，但又保持相对独立的空间。”

林妤意侧头看他，月光勾勒出他冷硬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她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将孵化器放在新科技园区，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提升，更是资源倾斜和战略重视的明确信号。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曾经的那个提议，也是为那些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提供一个更广阔、更受瞩目的舞台。

“你觉得怎么样？”顾裴司转过头，目光与她相接，带着征询的意味。这并非他独断专行的风格，更像是一种平等的商议。

林妤意心头暖流涌动，她走上前，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娇嫩的高山杜鹃花瓣，仿佛能感受到来自阿尔卑斯山的风。“很好。”她声音轻柔，却带着笃定，“那里空间更大，环境也更适合激发创意。而且，能和顾氏的前沿科技产业有更紧密的接触，对孵化项目本身也是好事。”

顾裴司微微颔首：“具体的规划和资源对接，下周我让项目负责人和你这边详细沟通。”

“好。”林妤意应下。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支持，更是信任，是将她的事业，真正纳入了他商业帝国的整体布局之中，视为不可或缺的一环。

几天后，林妤意受邀参加一个由几家大型企业联合发起的、关于“科技向善”的闭门研讨会。与会者多是各大企业的社会责任部门负责人或相关领域的专家。顾裴司作为顾氏的代表，也在受邀之列。

会议开始前，衣香鬓影的休息区内，林妤意正和一位相熟的学者交谈，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略显夸张的笑声。她不经意间转头，看到几位其他公司的高管正围着顾裴司，其中一位身材发福、头顶微秃的中年男子，正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言语间不乏对公益事业的刻板印象和某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心态。

“……要我说啊，做慈善嘛，意思到了就行了，主要还是看宣传效果。像我们公司，每年捐个千八百万，通稿一发，股价都能涨几个点，这就够了嘛！顾总，您说是不是？”那中年男子说着，还自以为幽默地拍了拍顾裴司的手臂。

顾裴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对方的碰触，眼神淡漠，并未接话。

那男子有些尴尬，又转向刚走过来的林妤意，语气带着几分轻慢：“哟，这位就是顾太太吧？久仰久仰！听说您搞的那个什么……‘晨曦计划’？挺好，挺好，女人家有点事情做，打发时间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