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在他这里经历太多头一回。
但男人显然不如是。
陆岐非常淡定，看也就看了，眼神却没有波动，递给她东西后直接转身，拿起了茶几上的小零食开吃。
她则飞速的关了门，再次锁紧。
完事低头一看，他递来的除了一条浴巾，还有一件黑色的长袖卫衣。
宋喻恍然，自己光擦了水也不行，总得穿点什么东西出去，不然还得麻烦他一趟。
毕竟在陌生男人家里，紧张是自然的，好在他经历丰富，考虑周全。
这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至少眼下是有好处的。
宋喻吹了头发，换好衣服出来。
把脏衣服丢去洗烘，她经过阳台玻璃门时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
她一六八也不算矮了，但是陆岐近一米九，衣服穿在身上还是小孩穿大人衣的感觉，快拖到了膝盖。
只是还不够长，露在外面那截笔直小腿有点冷。
宋喻缩了缩肩膀迅速进屋，暖气开着才觉得舒服。
她饿了，陆岐吃的正欢，扫她一眼扔了包脆片过去，“吃吧。”
宋喻拆开也没了形象，倒在掌心直接往嘴巴灌，吃了几大口之后发现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才说，“你不去洗吗？”
陆岐淡笑，“你很急啊。”
言下之意就好像他们要做点什么。
宋喻皱眉，被他看的不自在，于是挪开点位置，“省的你穿试衣服难受呗。”
“我等会，里面都是水蒸气，很烦。”这大概是独处的人才有的习惯，宋喻自己也这样，喜欢用干净整洁的卫生间。
她便安静下来。
陆岐看着黑色卫衣下单薄的她，笑了下，“这衣服你穿的很合适，带走吧。”
宋喻想了想，“我洗干净还给你。”
话题便终止。
只有各自吃东西的细碎声响。
一会儿之后陆岐忽然道，“费这么老大劲，就为了找一个不负责的爸？”
宋喻不记得自己在路上有没有跟她说过此行目的，只是经历这些，也无可遮掩，便放下脆片，“嗯。”
于是她说起钟叙安的事，关于父亲如何不辞而别，扔下混不知情的母女两，如何改变了宋思茹，如果影响了自己。
人都有心结，已经不是亲情不亲情的事，是魔怔，非要见面问个清楚得到结果不可。
陆岐听完，若有所思，“你挺倔的。”
宋喻这次没反驳。
她骨子里就是倔的，要做的必然做到，考试要考第一名，入学要拿奖学金，不适应医院的氛围就出来自己开诊所，理念不被接受就不厌其烦做解释做宣传。
倔撑着她一路走来。
独立是她的标签。
可在陆岐眼里，女人本身就是弱势，她那么小小一只被罩在他的衣服里，配上这样正经的表情，反而给他硬撑的既视感。
于是他抬起手，绕过她的肩膀。
乍一看像是想抱她。
而宋喻很严肃的转头。
他看着她，又只是从她身边拿起一瓶水，拧开，递过去，“说渴了没？”
还真是，宋喻道谢，咕嘟了两口。
可能是很久没跟人聊过这么深，尤其是当面聊，跟萧亦则那都是打字，不够直观。
这激发她更多倾诉欲，宋喻忽然问，“你是怎么理解我父亲做法的？”
陆岐是真不爱聊闲话，这跟他有毛关系？
他眼皮子一耷拉，扫了眼雾气散透的浴室，“我上哪知道？”
“那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断崖呢？”她不依不饶。
陆岐看出她心里不爽，大概是晚上一无所获，所以在此刻找点平衡。
他舒展了一下肩颈，做思考状，“说真的，现实生活断崖，大部分都是腻了。”
电视里演的什么绝症，难言之隐，都假的。
宋喻眼神散漫在空气里，“又不是谈恋爱，对家庭的责任还能说腻就腻吗？离婚也行啊。”
陆岐看着她，“等你找到他问问就行，没必要内耗。”
“那你呢，有没有断崖过？”宋喻忽然又问。
她扭着脑袋，眼神严肃的又像是坐诊。
陆岐被她的姿态逗笑了，看小孩那样，表情竟有宠溺的味道，“我有。”
渣男的吸引力在于，不演，不装，愿者上钩。
宋喻反而无法批判，只说，“你不觉得伤人吗？”
“因为被缠也很烦人，不是每个人都讲道理。”男女或者感情里的上位者下位者，是永远无法有共识的，他们各自在各自的立场。
都很委屈。
宋喻没经历过，似乎还想问，偏他电话响了。
应该是重要的来电，陆岐第一反应是想挂断，却在瞥清那串数字后又改了主意，“接个电话。”
没有存的号码他一眼认得。
说完他起身去了阳台。
大概是接的很着急，他没有关上门，屋里又安静，于是声音隐约传到宋喻的耳朵。
外面有雨跟风的声音，陆岐心情似乎不定，说了几句，然后开着扩音把手机放在阳台桌面，自己背对宋喻，双手撑在栏杆俯视夜色。
“现在很晚了。”大概是约了见面？可是天气不好也确实凌晨，所以他婉拒。
电话那边沉默着，宋喻开始以为是自己听不见，也没刻意要听，直到一个女声传出来，有点儿ABC的腔调，“可是我们都在等你，岐，我还在等你，现在是心平气和的时候，你不应该孩子气。”
训导式的语气，宋喻很难想象会有人这样跟他说话。
对面应该是个成熟的非常有魅力且自信的女人吧。
一瞬间，竟好像他才是幼稚，忐忑的那位。
宋喻已经明白那是谁。
“我说了没空，你们聚吧，不用等。”他重新拿起手机，似乎要挂断。
这回女声则显得带了情绪，“现在的你我都回不到过去了，你何必还要这样呢？”
“岐，你只是在惩罚你自己，这样的冷淡并非是对我的报复——”
没有等到下一句，他已经转身，低着头，看着手机摁了挂断，而后抬眸，不经意与宋喻撞上视线。
他的情绪不是针对她，只是那样冷厉的，依然叫宋喻吃惊，赶紧回避。
陆岐去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又出来。
本该换上睡衣的他却穿的严整，然后走向门口。
宋喻注视他的背影。
陆岐并没有跟她说话，心思显然被转移。
门被打开，他还是走了。
宋喻便确定，他做出决定，大概还是不舍，要去见一见电话里的女人吧。
她只是好奇，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会让他这样，从浴室出门的那一霎，她清晰看见陆岐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的脆弱。
